别以为郭守云不怕死,其实他心里怕死的很,正因为如此,他一个人出行,才一次性调动了五架军用直升机,这不为别的,为的就是让别人摸不着他的行踪,从而在最大限度上回避风险。
就在郭守云乘直升机离开哈巴罗夫斯克的半个小时之后,一架波音客机缓缓地停落在哈巴罗夫斯克国际机场上,当机舱门打开的时候,久违了的斯皮林格带着难以掩饰的忐忑表情,第一个步下了竖梯……
第七九零章 弗拉索夫
几架轰鸣的直升机缓缓降落在南萨哈林斯克市市政府主楼后的停机坪上,当郭守云浑浑噩噩的从机舱里钻出来的时候,以弗拉索夫市长为首的一众南萨哈林斯克市政府官员,已经在这里等候了将近半个小时了,尽管此次郭守云来此的目的是为了同霍多尔科夫斯基与维诺格拉多夫见面,可郭氏集团对外给出的说法,却是他要来考察集团在这一地区的几个大型投资项目。因此呢,当接到这个消息之后,弗拉索夫这位凭着“裙带关系”爬上权坛的市长,第一时间便准备好了一应接待工作,在他看来,这可是一个媚上的天赐良机。
就在郭氏集团崛起的这几年时间里,南萨哈林斯克市的经济发展速度很快,而作为这一城市的市长,弗拉索夫虽然媚上欺下、贪腐奢侈,但他在经济工作方面的确很有经验,五年前,他刚刚登上市长宝座的时候,整个南萨哈林斯克只有中小型企业一千四百余家,大型企业集团六个,而且其中大部分企业面临严重的亏损问题,南萨哈林斯克船舶制造厂的亏损额度甚至超过百分之四十九。面对这样的局面,弗拉索夫亲自出面,专程跑到哈巴罗夫斯克向郭守云索要资金、索要政策,在以自己的政治前途作保证的情况下,老家伙从远商行拿到了二十七亿美元的贷款。就凭着这区区不到三十亿美元的资金,他仅仅用了五年时间,便让整个南萨哈林斯克市的居民收入翻了六翻,市财政收入相比一九九一年翻了九翻,从而创造了远东经济发展过程中的又一个奇迹。
或许正因为如此吧,郭守云对这个好色贪财、整天见面就喜欢拍人马屁的市长还是相当看重的,举个例子,这小子与萨哈林州州议长长期不和,为此,州议会方面先后数次做出提案,以贪污腐败、“包养十二名情妇”为由,全面弹劾这个不安分的家伙,最后,都被郭守云给按下了,作为远东的决策者,他始终都奉行一个原则:政府官员贪一点没关系,私生活方面荒淫一点也没关系,关键的问题是,本职工作必须做好,而且贪得多就得贡献的过,包养的情妇多就得让居民的收入多。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就凭弗拉索夫那点花言巧语,他哪能躲得过郭守云的杀手啊。
“哎呀,郭先生,郭先生,”看到郭守云在若干士兵的陪同下钻出机舱,弗拉索夫就像是惟恐落于人后一般,隔着二十多米的距离,就晃动着他堪比乌克兰大种猪般“肥美殷实”的屁股,撒丫子朝直升机停落的方向奔去,一边奔嘴里还一边大声嚷嚷,“您要来南萨哈林斯克,为什么不提前两天给个通知啊,那我也好多做一些安排,您看现在,哎,什么都来不及准备了。”
“提前通知你?好让你掩埋一些罪证?”郭守云忍着剧烈的头疼,伸手拍开大胖子试图握向自己胳膊的爪子,面无表情地说道,“哼哼,知道我这次为什么过来的吗?告诉你,我就是为了收拾你才过来的。”
“啧,这……”弗拉索夫一愣,随即陪笑道,“我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哼哼,罪该万死,你知道你的罪是什么吗?”郭守云仍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死样子,他冷声说道。
“当然,当然,”弗拉索夫连眼皮都不带眨的,就那么毫不犹豫地说道,“我最大的罪行,就在于明知道自己犯了错,却没有及时去向先生请罪,反而让先生专程跑一趟。郭先生日理万机,公务繁忙,远东上千万人的……”
“行,行,行,我真是怕了你了,”郭守云听的头皮都发麻,他慌不迭的打断这番露骨的阿谀奉承,笑道,“我说弗拉索夫,在我看来,你最大的罪行就在于长了这张嘴,啊,还有嘴里那条整天泡在蜜罐里的三寸烂舌。你说你要是想拍马屁吧,至少也应该研究一下拍马屁的艺术吧?像这种既没养分又让人觉得肉麻的废话,你以为我听了还会相信吗?”
“哦,哦,先生说的是,先生说的是,等回头把今年下半年度主体预算的工作做完了,我一定抽时间好好研究一下那……那什么拍马屁的艺术。”弗拉索夫装模作样的擦拭一把额头,陪笑道。
郭守云赞赏地看了对方一眼,坦率的说,别看这个大胖子容貌萎缩而且人品也确实不咋地,但他却是深谙官场之道。官场之道的最强艺术在于何处?一点:逢迎。在这里,逢迎可不是简简单单一个拍马屁就能解决的了的,它要求下位者必须能够准确的把握住上位者的喜好,而且还是最主要的那一项喜好。就拿弗拉索夫来说,他知道郭守云的眼睛整天都盯着经济问题,同时呢,对整治贪腐的问题却不那么看重,因此,他在个人作风、廉政自律方面做的是一塌糊涂,唯独这个经济工作做得出色,而且是异常出色,而有了这一点呢,他就可以有百分之五十的把握笃定郭守云不会轻易动他。那么或许有人要问了,既然是从政,仅仅凭借百分之五十的把握就能保证仕途平稳了吗?那当然不行,所以,弗拉索夫还有另一个高达百分之三十的安全保证,那就是他的贪、他的软骨头、他与萨哈林州议长的矛盾,三项,每项百分之十。
贪是一种犯罪,但同时也是一门艺术,对于一名政府官员来说,尤其是那种独当一面的政府官员来说,贪固然不是什么好现象,但有的时候不贪,同样也不是好现象。走仕途不仅讲究资历,同时还讲究一个站队的问题,那么说到站队,一个下位者凭什么让自己的顶头上司把他当做自己人?靠阿谀奉承?靠推心置腹?靠言辞凿凿的表忠心?都不是,要知道,人嘴两张皮,对于那些心机深沉的上位者来说,别人嘴上说的所有话,基本上都是“二八”实话——两成可信,八成不可信。在这种情况下,要想赢得上峰的信任,最好而且是最有效的一种措施,就是让他抓住一个把柄,抓住一个随时可以置自己于死地的把柄,只有让他抓住了这个把柄,他才能对当事人推心置腹,引为一家人。而在这方面呢,弗拉索夫显然做得很好,他的贪都闹到州议会去了,如果不是郭守云保着他,他早不知道上哪个监狱呆着去了,因此呢,他也从这种贪里拿到了百分之十的安全保障。
有了贪得这一条罪状,软骨头自然很好解释了——软骨头的人有一个共性,那就是都怕死啊,因此,在上位者的眼睛里,即贪又怕死的人,显然就不具备什么危险系数了,于是乎,弗拉索夫再次拿到了百分之十的安全加成。
最后一点,就是他与萨哈林州议长的矛盾,毫不客气的说,这个矛盾是弗拉索夫特意营造出来的,而他之所以营造这种矛盾,有三方面的原因:第一,给郭守云吃一颗定心丸,“瞧,我这么能干,但是却没有野心啊,我连州议长都得罪了,这就足以说明我没有在萨哈林州玩拉帮结派那一手把戏了,一个既衷心又能干还没有野心的人,难道还不值得信任吗?”反过来说,如果他弗拉索夫既有才干,人又不贪,同时呢,还能与萨哈林州的上下官员打成一片,那郭守云还能继续信任他吗?毫不客气的说,那是根本不可能的。第二,彪炳一个特立独行的性格,从而在萨哈林州范围内,为自己制造话题,并进一步赢得声望。这一点很容易理解,不用细说。至于说这最主要同时也是最根本的一层目的,就是弗拉索夫对州议长的职位存在觊觎之心,他早就看出来了,现任的萨哈林州议长是个缺乏头脑的人,不说别的,就拿对待自己的态度来说,如果换做聪明人,当弹劾提案第一次被郭守云否决的时候,他就应该懂得什么叫进退了,可是呢,这老东西就是那么不开窍,他前前后后一共向远东政府提交了六次弹劾提案,试想,类似这样的做法会给郭守云造成一个什么印象?毫无疑问,作为远东的最高决策者,郭守云的第一个反映,就是“这老小子在质疑自己的权威与智慧呢”。现在,果不其然,经过这一次的远东变乱,郭守云已经开始着手调整人事问题了,原萨哈林州州议长的名字,正式出现在了剔除人选的名单里,那么接下来的州议长人选会是谁?按照正常人的思维方式,前一任因为出现问题被罢黜,那么继之而起的接任者,自然应该是过去与他作对的人了。
政治嘛,本身就是个复杂的东西,对于一个精通权术的人来说,做在明处的功夫都是皮毛,它所能起到的作用极其有限,而真正能起到决定性作用的,都是所谓的“阴功”。
不过话说回来,弗拉索夫的心思,郭守云也能揣摩个明明白白,但他绝不会将自己看出来的东西明说——这与养宠物是一个道理,对于一个既能看家护院,又懂得朝主人摇尾巴的狗狗,你就得时时刻刻哄着它,偶尔给他打两下棍子,反之,倘若你只让它看家护院,却不让它吃肉,甚至它每次对你摇尾巴,你都要大棒子伺候,那这狗……估计就要咬人了。
第七九一章 特使的愤怒
“拍马屁的艺术就不用研究了,”伸手扶住对方的肩膀,为他弹了弹落在西装上的灰尘,郭守云似笑非笑地说道,“你今后的担子恐怕会变得越来越重了,依我看啊,你能把自己的本职工作做好就很不错了。嗯,说到这儿我倒想起一件事来,我听说如今共和国议会那边,似乎有心做出一些调整,哈斯诺夫先生的年纪大了,而且在萨哈林这几年,他做的工作也有限的很,再者,他似乎还与萨科连科那些人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所以呢,共和国议会打算让他退下去,换一个年轻有为,精力更加旺盛的人来取代他……嗯,这件事你听说了吧?”
“噢,有所耳闻,”弗拉索夫搓动着两支胖胖的大手,嘴上却若无其事地说道,“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哈斯诺夫这家伙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庸才,本身才能浅薄不说,还嫉贤妒能……”
“好啦,好啦,”打断对方这种落井下石的言论,郭守云摆摆手,笑道,“我知道你的心思,也知道你与哈斯诺夫之间的关系有多么复杂,当然,更明白你现在心里的打算。”
说到这,郭守云拍拍大胖子的肩膀,说道:“走,咱们边走边说。”
“是,是,是,先生,”弗拉索夫连连点头,说道,“这是我的疏忽,话题谈得投机,竟然忘了请先生先去休息了。”
“少给我摆这幅可怜兮兮的样子,”伸手在对方的后背上拍了拍,郭守云迈开步子,同时笑道,“别的话呢,我也不想多说,我这人看重什么,不看重什么,相信你的心里比谁都清楚。这几年呢,你在南萨哈林斯克作出的成绩大家有目共睹,因此呢,虽然你在诸多方面还有这样抑或是那样的小毛病,上面呢,也基本能够接受,同样是出于这一点原因,此次哈斯诺夫退休之后,共和国议会那边有心让你接替他的职务,当然,前提是你能在年后的萨哈林州议员选举中获得胜出。”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弗拉索夫自然知道,远东的所谓选举无非就是那么一回事,只要郭氏集团旗下的媒体支持谁,那谁就等于是彻底赢得选举了,而现在郭守云既然跟他谈到了这个问题,那么毫无疑问,这萨哈林州议长的位置,他就算是十拿九稳了。
“现如今选举的具体结果会如何,谁都无法保证,不过作为私下的朋友,我希望能够给你几条建议,”郭守云看似漫不经心地说道,“这首先一条,就是你应该明白在过去几年的市长生涯中,什么是你的优点,什么是你的缺点;第二,你的弄明白哪些优点必须保留,哪些缺点必须摒弃,州议长的位置和你现在这个市长不同,萨哈林全州上百万人,你要是闹出点什么动静来,那影响可是不小,这一点你的想明白了;这第三嘛,你在南萨哈林斯克也呆了这么长时间了,手底下的功绩不少,可是烂帐同样很多,眼下看起来,距离你离职的时间也不远了,你是不是应该想办法把那些烂账补一下啊?”
弗拉索夫将郭守云引进市政府大楼,趁着指引方向的机会,在心里迅速将刚才那番话深深的体味一番,这前两条没什么值得考虑的,最主要的应该就是这最后一条了,什么叫把烂帐补一下?答案很清楚,那就是他这些年在南萨哈林斯克贪了不少,现在呢,升职在即,郭守云的意思,就是让他把吞下去的东西,多少吐出来一些,免得将来招惹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我的意思你明白了?”郭守云给了对方充足的考虑时间,直到走进电梯的时候,他才半眯缝着眼睛,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
“是的先生,我明白了,”弗拉索夫面色一整,用罕见的严肃腔调回答道,“您放心,给我两个月的时间,我一定会给您一个满意的结果。”
“嗯,你是个聪明人,”电梯门缓缓闭合,不大的空间里就剩下郭守云与大胖子两个人了,因此,他在说话的语气口吻上也没有什么遮掩了,“我一直以来最看重的,也恰恰是这一点,呵呵,你办事我放心,这样很好,这样很好啊。”
“这样很好,这样很好。”同样一句话,在同一个时间,也正好在另一个张嘴里说出来,不过作为这张嘴的主人,科尔扎科夫的心里却显得颇为苦涩。
作为总统特使,他这位联邦总统安全局的局长,不远万里从莫斯科赶过来,目的就是为了同郭大先生见一面,化解一下他与莫斯科之间所存在的“误会”——误会?没错,就是误会,在权力场上没有仇怨只有误会,即便是有一方被“不小心”整死了,那也只不过是规模大一点的误会罢了。
为了能够把这一次的误会解释清楚,克里姆林宫的总统智囊们可是没少费脑子,在连番的精挑细选之后,他们找出来若干个背黑锅的倒霉蛋,试图以这种方式来平息郭守云心中的愤怒,但是现如今,活生生的现实摆在了眼前,“郭老大”看起来并不打算给他们这么一个解释误会的机会。
过去每次到远东来,科尔扎科夫总能得到最好的待遇,住豪宅、品美食,临走了还有分量不轻的红包可拿,那家伙,绝对算得上是吃好喝好玩好走好,可现如今呢,过去的优待一律没有了,面无表情的波拉尼诺夫显然是得到了郭老大的指示,他不仅没有安排人去机场接人,反过来呢,还把他这个总统特使安排在了眼前这个名为三星级的红河宾馆里。看着自己下榻的这个房间——单居室,卫生间还不到三平米,破床、破桌子、破电视,最要命的是,整个卧室里还充斥着一种龌龊的怪味道,瞅一眼床上铺着的那副泛黄的就被单,可怜的科尔扎科夫总能联想到最廉价的站街女。
“既然特使先生对这里环境满意,那我就不打扰了,”忍住心头憋闷的那股子笑意,波拉尼诺夫绷着脸说道,“您一路赶过来相信已经很累了,先休息一下吧,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话,可以与我联系。”
“哦,不急不急。”科尔扎科夫哪能让这家伙走啊,郭老大既然不露面,他怎么也得多从这位秘书的嘴里套些话出来吧。
“这个,波拉尼诺夫先生,”稍加思索,他说道,“我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郭先生……”
“噢,特使先生,您是要问郭先生去哪了把?”不等对方问完,波拉尼诺夫便抢着说道,“真是不好意思,这个问题我不能回答您。您也知道,这段时间总有一些上不了台面的宵小在打先生的主意,所以呢,为了安全起见,先生的去向是集团方面的绝对机密,我是无权向您透露的。嗯,至于说他什么时候能回来吗,这个我也不清楚,也许一两天,也许一两周,呵呵,当然,一两个月是不可能的,我想特使先生恐怕也没有那么大的耐心等上一两个月吧?”
嘿,这话说得,科尔扎科夫好歹没被他给气死。
“既然这样,”强忍住心头的怒气,科尔扎科夫用最冷静的口吻问道,“那守成先生总应该身在哈巴罗夫斯克吧?我想……”
“对不起,特使先生,”波拉尼诺夫抢着说道,“守成先生最近也不知迷上了什么,整天都神出鬼没的,别说是您,即便是我们家先生想找他,都没那么容易。再者,守成先生这个人的性子您也知道,他最讨厌跟外人打交道,您要想见他恐怕,呵呵……”
“哎,波拉尼诺夫先生啊,我可是你们郭先生的老朋友了,难道对于守成先生来说,我还能算是外人吗?”科尔扎科夫打个哈哈,说道。
“特使先生算不算外人,那只有守成先生自己心里清楚了,我作为一个小小的集团秘书,可不好在这方面多做置评。”波拉尼诺夫微微一笑,说道,“好啦,特使先生,您抓紧时间休息吧,我恐怕不能在这儿陪您了。今天摩根财团的斯皮林格先生到了哈巴罗夫斯克,我还得赶着去同他打交道。呵呵,失陪了,失陪了。”
“哎,哎,波拉尼诺夫先生,波拉尼诺夫先生。”看到对方说了那么几句不冷不淡的话就往外走,科尔扎科夫追前两步,看样子是还打算继续问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