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二二章 日渐清晰的脉络
不过转头再想想,郭守云也知道,以叶氏为首的克里姆林宫,此时也面临着巨大的问题,他们或许是一批夺权的高手,但绝对称不上是治国的高手,他们在夺取了原本属于布尔什维克党的大权之后,忽然发现,从宪法这个根本角度上讲,他们的政权根基相当不坚实,首先一点,那就是宪法中没有明确规定他们的权力具有翔实可靠的合法性。
俄罗斯社会主义加盟共和国的宪法是如何规定国家权力的?毫无疑问,作为国家的唯一执政党,布尔什维克党及其领导的苏维埃中央委员会才是国家政权的唯一领导机构,在这一宪法机制的领导下,以反布尔什维克为契机的改革派领导政府,自然不具备法理上的领导权,同样的,也正是因为不具备法理上的正规性,俄罗斯联邦的地方政权,才会的克里姆林宫的政令、法规阳奉阴违,甚至是视若无睹。面对这一局面,克里姆林宫要想统一国家政权,要想全盘主导俄罗斯联邦的政治走向,那就必须从根本上修改宪法,为现任俄罗斯联邦政府的执政找到法理依据。
一个被逼无奈,外加一个无可选择,克里姆林宫能够做出的决定究竟如何,也就可想而知了。而在郭守云的认知中,克里姆林宫目前所面临的困境还不止是法理上的问题,最为重要的一点是,随着权力的增大,曾经团结一致的改革派,已经发生了根本上的分裂,以哈斯布拉托夫与鲁茨科伊为首的一伙改革先锋,目前已经彻底摆脱了叶氏的控制,他们需要夺取更多的权力,需要彻底摆脱克里姆林宫的限制,另外,再加上地方离心倾向的一步步加重,克里姆林宫能够做出的选择实在是太少了。他们要想彻底掌握国家大权,一点点的打消政敌的干扰,那就必须为自己的执政找到合情合理的法理依据——民主政府嘛,什么最为重要,毫无疑问,那就是依法治国,如果当权者的执政找不到法理依据,那还谈个什么改革啊?
一份由莫斯科远东人民代表所转发的秘密文件,让郭守云对目前莫斯科的政治走向有了一个全盘的把握,正是在这份文件中,俄罗斯联邦政坛今后十几年间叱咤风云的枭雄,一个个的全都冒出了魔鬼的尖锐犄角:久加诺夫自然不必说了,在摆脱了维克托与索布恰克的约束之后,这位全盘继承了前苏联布尔什维克党衣钵的左派领导人物,自然而然的就成为了领导反克里姆林宫势力的核心人物,基于同一利益团结在他周围的,还有素来作为叶氏政权核心人物的哈斯布拉托夫与鲁茨科伊,除此之外,像吉洪诺夫、波塔波夫、阿斯特拉罕基娜、霍雷金等原布尔什维克党的老牌党员,也全都凝聚到了这个左翼力量的周围,他们所提倡的,是在俄罗斯联邦内部,形成一个议会制的国家政权组构形势,从而在根本上架空克里姆林宫的权力,重新恢复前苏联时期苏维埃中央掌握国家政权的老套路。
作为一个国家公权力生存的资本家,郭守云这个郭氏集团的董事长,一直以来都对莫斯科政治权力斗争情况相当重视,而他在这方面所作出的努力显然也没有白费,远东代表们所反馈过来的信息中,几乎包含了他所要知道的一切东西。就拿这一份文件来说,久加诺夫是什么人自然不必说了,相信清楚俄罗斯后苏联时代历史的人都知道,这位政治巨鳄屹立俄罗斯政坛二十年不倒,他本身就是俄罗斯左派力量的核心、领导人物,在前苏联解体之后,布尔什维克党的遗老遗少们,几乎是被他全盘接收了,即便是在弗拉基米尔牢牢把握俄联邦政权的十年时间里,俄共也一直都是当权政府的第一大反对党,能够将几位巨头一起送进监狱的铁腕人物弗拉基米尔,对久加诺夫这位老前辈也是一筹莫展,拿不出任何办法来对付他。
时至今日,即便是郭守云也不得不承认,布尔什维克党作为在前苏联执政几十年的老牌政党,其政治资源之丰厚,是根本无法估量的,就那目前活跃在莫斯科的一大批政客来说,其中百分就是以上,都是布尔什维克党的党员,克里姆林宫也想对付这些人,真的是太困难了。
当然,在目前的情况下,郭守云所要考虑的,并不仅仅是久加诺夫一干左派力量的崛起,而是以维克托、索科洛夫一干中间路线者的衰弱。以此次宪法修正案为起始点,郭守云很敏感地察觉到,维克托与索布恰克他们这些老人,已经被久加诺夫排斥在政权核心的外围了——政权的道路上一直存在着左派、右派之分,左派的特色在于激进,右派的特色在与保守,维克托、索布恰克、久加诺夫,这三个人一直是布尔什维克党解体后所保存下来的大佬级人物,毫不客气的说,他们就是俄罗斯左派力量的“三驾马车”。现在,维克托保守了,索布恰克保守了,在某些层面上讲,他们已失去了作为左派领导人物的本质特征,因此,更加激进,更加尊崇前苏联政权模式的久加诺夫,自然也就成为了左派力量的领导核心。
“登高一呼,万人景从。”这是什么样的局面?这就是久加诺夫所拥有的巨大优势,毕竟布尔什维克党的一千八百万党员不是一个仅仅存在于党费档案的数字,而是一个活生生的政治力量群体。
同样是在这一份秘密文件上,郭守云察觉到的不仅仅只是俄罗斯联邦左翼力量的联合,同样,也察觉到了右翼力量的凸显——吉里诺夫斯基,这个名字对郭守云来说并不陌生,这位一直以来,都以俄罗斯极右势力代表出现的政治人物,可以说是九十年代末期在中国国内新闻中出现率最高的人物之一。作为一个前世成长于二十一世纪的年轻人,郭守云对这个吉里诺夫斯基可谓是知之甚深,而这个家伙所提倡的一些政治诉求,是郭守云所欢迎的,当然,在一些外交关系的问题上,郭守云却对这个家伙极为鄙视。
吉里诺夫斯基啊,俄罗斯政坛上的风云人物,作为俄罗斯自由党的创始人,这位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做的人物,率先在俄罗斯提出了一夫多妻制的原则,他认为在俄罗斯九十年代的男女人口比例条件下,一个男子应该可以娶上四个法定妻子。在这一点上,郭守云无疑是非常赞成的,一个妮娜,加上莎娜丽娃、尼基塔、拉丽萨,正好四个人,一夫四妻啊,这个法令显然是为他郭大财主量身定制的。不过同样也是在这个家伙的促成下,俄罗斯出台了一份所谓的对台关系法,具体哪一年郭守云记不清了,反正就是在九五、九六年的时候,这个家伙带着俄罗斯的一批政客与商家,不顾中国政府方面的反对,前往台湾发展所谓的俄台关系。不过在郭守云的记忆中,这个家伙似乎也没得到什么好下场,自由党以吉里诺夫斯基访台一事为分水岭,迅速走上了下坡路。在吉里诺夫斯基从台湾回到俄罗斯之后,先是自由党背后的那些商家几乎被当时的几位巨头赶尽杀绝,紧接着,便是党内另一位灵魂人物离家出走。像这一系列的事情郭守云都多少有些印象,虽然他对其中的秘闻并不了解,但却也明白,这里面绝对摆脱不了大国政治的博弈。
郭守云琢磨着,如今的苏联的确是解体了,但是由于大批原布尔什维克党员凭借其所具有的政治资本,重新进入了俄罗斯联邦的政权核心,因此,此时的俄罗斯联邦政治,可以说是完完全全地进入了后苏联时期,叶氏作为继往开来的一任俄罗斯联邦国家掌权者,其所面临的局面注定会相当复杂:他要巩固自己的政权基础,就要一方面打掉原布尔什维克党的影响力,另一方面,还要为自己的执政之路打造法理基础。而在当前的局面之下,由于立法机构实际上是掌握在老布尔什维克党员的手里,所以,这两方面的问题等于是彼此矛盾对立的,叶氏要想同时达到两方面的目的,他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毫无疑问,面对如今的局势,叶氏本身的力量已经在很大程度上被割裂了,哈斯布拉托夫与鲁茨科伊的出走,令当初势力强大的激进派遭受沉重打击,叶氏根本不可能依靠自己的力量压住反对派的气势。而另一方面呢,原本的左翼政治力量,即维克托等人所领导布尔什维克党政治力量,同样也经历分裂的过程,久加诺夫的另起炉灶,也使维克托与索布恰克等人的影响力大幅削减。
现在,久加诺夫与哈斯布拉托夫、鲁茨科伊走到了一起,他们在一定程度上组成了全新的政治联盟,那么作为一种反制,维克托他们有没有可能与叶氏走到一起呢?这个不是没有可能,而是相当有可能。透过手中的这一份文件,郭守云甚至看到老谋深算的维克托,已经再次进入克里姆林宫,堂而皇之的与叶氏坐到了谈判桌上。
第三二三章 你方唱罢我登场
正如郭守云所猜测的那样,随着各方面的政治强势人物一一冒头,尤其是在久加诺夫与哈斯布拉托夫、鲁茨科伊结成了攻守同盟之后,明显感受到威胁的克里姆林宫,开始转变最初的态度,逐步同以维克托、索布恰克为首的布尔什维克党接触。
而在久加诺夫出走之后,维克托与索布恰克的势力遭到了沉重的打击。其实,在老布尔什维克党的群体势力内,同样是一直存在着明显的分歧,而这种分歧,主要体现在“左、中、右”三个不同利益群体之内。毫无疑问,一贯以来都保持着较为激进态度的久加诺夫,就是左派势力的代表人物,这些人可以说是极度仇视当初以白宫为首的激进改革派,从骨子里怀念甚至是维护当初的苏联政体,用一句话概括,凡是激进改革派赞成的事情,他们就反对,而凡是激进改革派赞成的事情,他们就赞成。而相对来说呢,维克托与索布恰克的态度就要偏右一些了,他们尽管与激进改革派势不两立,但却也不赞成旧有的苏联政体,他们更为推崇的政体,是那种在强力中央集权政体下发展资本主义市场经济的改革模式,换句话说,那就是要向中国的改革模式学习,“打左灯,向右转。”循序渐进的对整个国家政经两大层面实施改革。当然,除了维克托、索布恰克与久加诺夫这左右两派之外,布尔什维克党的遗老遗少中,还有一部分中间派别,这些人现在还处在迷茫之中,不知道自己应该朝哪条道路上走,也不知道应该把自己的政治前途摆在天枰的哪一个托盘里。
原本,布尔什维克党内的左中右三派是凝聚在一起的,他们有着首要的共同目标,那就是对抗激进改革派的政治力量,并最终实现和平夺权的目的。但是随着激进改革派的分裂,尤其是苏联的解体,以久加诺夫为首的、态度更加激进的左派坐不住了,他们一方面对维克托等人的保守感到强烈的不满,另一方面也认为向激进改革派发起总攻的时间到了,因此才毅然决然的走上了分裂的路子。而随着久加诺夫等人与维克托他们的决裂,还有一部分人也紧随其后离家出走了,这一部分人便是原布尔什维克党中的极右势力。
激进改革派走上了分裂之路,布尔什维克党的遗留势力也走上了分裂之路,同时呢,再加上经济界几位寡头向政界的大肆挺进,最终造成了这一阶段政坛上的彻底混乱局面。
混乱意味着无序,同时呢,也意味着各种势力之间的重新组构,在这份势力的重组中,一种全新的秩序也在缓缓酝酿。如果说各个势力之间的敌对情绪不是那么浓厚的话,这一场混乱的结束或许会较为平和。但郭守云却知道,由于叶氏在这个时候提出了所谓的修宪法案,这一场混乱的结束已经不可能多么平和了,因为新宪法的制定,直接关系到了各方势力的最大利益。未来俄罗斯联邦的政权组构形式,究竟是采取总统制还是议会制,可以说正是目前各方势力最为关注的一个问题——久加诺夫与哈斯布拉托夫一方势力,由于在人民代表会议中占据着一定的优势,因此,他们所提倡的必然是议会制,而叶氏由于把持着克里姆林宫,所以他们提倡的定然会是总统制。所以说,新宪法以什么样的形式出台,直接关系到了各方势力的生死存亡,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叶氏再不联合实力相对较弱的维克托一方,他们的未来将会变得一片黯淡。
历史的演进或许真的存在很多偶然,但是在这其中,仍旧包含了很多必然的东西,也许,在九二年新年伊始之际,当弗拉基米尔跟随着索布恰克与维克托秘密进入莫斯科市郊巴尔维哈国家别墅的时候,一代政治强人的崛起就已经成为必然了。
巴尔维哈国家别墅其实就是前苏联以及如今俄罗斯联邦的总统别墅,这个完工于一九八零年、占地六十六公顷的建筑群,原本是属于戈尔巴乔夫的,不过就在月前,全面夺取了国家政权的叶氏,将当年一手提拔起自己的“老上级”,从这个别墅区里一脚踹了出去,然后自己堂而皇之的住了进来——作为前苏联政府的国家领导人,戈尔巴乔夫的这处别墅,俨然就是政府彻底腐败堕落的标志,因此,清正廉洁的俄联邦新政府将它收回,显然就是非常必要的了。那么收回之后应该怎么做呢?六十六公顷的一大片别墅群,能够拿来做什么?毫无疑问,将它转让给联邦总统来居住应该是最正确的决定了。
说起来,俄罗斯抑或是前苏联的历届领导人都非常有意思,他们似乎都对自己前任所居住的房子特感兴趣,当年的斯大林驱赶了列宁的遗孀克鲁普斯卡娅,而后赫鲁晓夫又驱赶了斯大林的后人,如今呢,叶氏驱赶了戈尔巴乔夫,十几年后,他的遗孀又被弗拉基米尔赶出了巴尔维哈国家别墅。这一环套一环的彼此驱赶,听起来似乎是一种趣闻,可实际上只要稍加思考,任何人都能够从中感受到一种近乎残酷的冷漠。
这次从列宁格勒赶来莫斯科国家别墅,维克托与索布恰克是要同叶氏共商合作的,此前,叶氏的谈判代表已经先后四次前往列宁格勒,由此可见,此时的克里姆林宫面临着怎样的困境,叶氏对寻求“宫外”合作是如何的迫切。
当然,叶氏与维克托和索布恰克合作只不过是一时之需罢了,在他眼里,维克托手中所掌握的政治资源以及索布恰克那崇高的声望,都是他目前所迫切需要的东西。维克托不用说了,他手上所掌握的东西太多了,作为原安全委员会内除克留奇科夫之外的第二号实权人物,他的触手可以说是遍布全俄,不过可惜的一点是,这个老狐狸名声不太好,他身后那些强有力的资源,也不能摆到明面上来大肆招摇。如今可是民主社会啊,任何与当初克格勃有关的东西,都是被世人所憎恨的,因此,这个老狐狸只能躲在幕后,不动声色的操控一切。不过与他相反的是,索布恰克手中的政治资源虽然不多,但是他的名望却好得很,在如今俄罗斯人的眼睛里,全国的民主进程有三面“旗帜”,即叶利钦、索布恰克以及波波夫。近几个月,随着国家秩序的持续混乱,叶利钦的个人威望受到了很大的打击,毫不客气的说,目前索布恰克在俄罗斯人的眼里,才是真正的民主象征,是真正可以信任的政治家。叶氏相信,只要能够将这两个人拉拢住,那么久加诺夫他们就不足畏惧了。
与叶氏的打算相同,维克托与索布恰克目前也需要寻找一个有力的强援,而名义上掌握着俄罗斯联邦政权的克里姆林宫,无疑是他们最佳的选择。
正是因为双方都有这样的需要,克里姆林宫与维克托、索布恰克一方的合作议案很快达成了,其基本的内容就是,在未来的一段时间里,维克托与索布恰克将会利用手中的资源,尽一切可能支持叶氏的修宪方案,稳定莫斯科的政治局势。而作为回报,叶氏将会在情况允许的范围内、在一定政府岗位上,为维克托、索布恰克一方的发展提供更大空间。
在双方的协商过程中,有那么一个小插曲,作为索布恰克的助手,弗拉基米尔壮胆向叶氏提出了一个额外的要求,那就是克里姆林宫必须以总统令的形式,赦免包括克留奇科夫、亚纳耶夫、巴克拉诺夫等人在内的八位“8.19”事件策动者。
不得不承认,弗拉基米尔这一手玩的相当漂亮,他提出这一条建议,可以达到一石三鸟的目的:首先,他可以通过这一项提议,获得维克托以及索布恰克进一步的信任。的确,当初在颠覆“8.19”政变的时候,维克托与索布恰克都是某种程度上直接参与者,但话说回来,他们与克留奇科夫等人却是相交多年的老朋友了,如果可能的话,他们也不希望这八个人物落个凄惨的下场。其次,赦免这八个人,也可以在很大程度上冲击久加诺夫的现有势力。久加诺夫为什么能够在出走之后,直接威胁到维克托他们的势力?不为别的,就因为他在布尔什维克党中有着很高的声望,作为当年布尔什维克党的宣传鼓动部长,他就是目前布尔什维克党残余势力的灵魂人物了。但说一句很实在的话,如果同克留奇科夫等人比起来,久加诺夫在党内的威望显然就要相形见绌了,八个人,克留奇科夫是当年的克格勃头子,卢基扬诺夫是苏联最高苏维埃主席,亚纳耶夫是苏联副总统,亚佐夫是苏联国防部长,巴甫洛夫是苏联总理……这些人随便挑出一个来,都要比久加诺夫强悍。如果把这些人一股脑的放出来,那现有的布尔什维克党残余力量会出现何种局面?最后,弗拉基米尔的这一项提议,还能为自己赢得更多的政治加分,更多的政治支持者。而后来所发生的一切,显然也证明了这一点,在“8.19”政变精英出狱之后,他们几乎是一股脑的站到了弗拉基米尔一边,在随后弗拉基米尔问鼎总统宝座的时候,克留奇科夫还为他策反了一个相当关键的反对派政治人物——莫斯科市长卢日科夫。
第三二四章 回国
由二十几辆车组成的绵长车队,疾速奔驰在由富锦市通往双鸭山市的零一零国道上,在车队最前方,是两辆挂了警笛的“212”吉普车,继之而后的,则是一排清一色的天蓝色“桑塔纳2000”。
上海大众汽车公司在三年前才刚刚推出“2000”系列,在国内,最常见的大众车型基本还是旧有的普桑,而在黑龙江这个极北的地方,类似桑塔纳2000这种新车型就更是少见了。此次为了招待出国后第一次返乡的郭守云,中远北方集团一次性从大众购进了三十辆新车,除了有少数几辆被分配给了集团高层人员之外,剩下的全都调到了抚远。
自从郭守云接受中远邀请,答应回哈尔滨过新年之后,就具体的接待程序等问题,中远高层以及黑龙江省委、哈尔滨市委等级层的官员,就进行了一系列的磋商,从接待车辆到生活起居,再到具体的与会活动安排,这些人都要拿出详实具体的方案来。
这年头,国家方方面面都在向改革开放看齐,从南到北、从东到西,各省各地的政府都在不遗余力的引进外资,对于一地的官员来说,在任期间引进了多少外资、开发了多少合资项目,那就是他们的政绩,就是评定他们工作成绩的最主要标准。在这种情况下,郭守云这个俄罗斯大富商的归来,自然而然的就会引来各方关注。尤为重要的是,这个大富商还不仅仅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商人,他还有着很深的背景,前段时间郭氏进出口贸易公司被查封事件闹得沸沸扬扬的,先是省委省政府高调追查,继而北京方面又大力弹压,紧接着当初查办郭氏的一系列高官被查处,再之后呢,就是中远立项……这一大堆的事情纠缠在一起,即便是如今的政府官员对郭守云的背景知之不详,可至少也明白此人绝不简单了。
由于晕机的缘故,郭守云此次入境选择的是走陆路,他的既定路线,就是从哈巴罗夫斯克入境,进入抚远,而后经浓桥、同江、二龙山、富锦、双鸭山,至边北重镇佳木斯,最后从佳木斯南下哈尔滨。其实呢,这一路程规划并不是郭守云属意的,如果让他选择的话,他更愿意从哈巴罗夫斯克坐火车去布拉戈维申斯克,然后由黑河入境,这样的话,就可以一路乘火车去哈尔滨了。不过郭守云的这个想法被根性很重的守成否决了,按他的说法,既然是要回国,那坐火车坐汽车都是一样的,两相对比之下,还不如在抚远入境,然后坐着汽车一路逛下去呢,这样的话,还可以顺道多看看家乡的山山水水。
作为大哥,郭守云自然能够体谅弟弟的心思,像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他也就由着守成去安排了,可他不知道的是,就因为守成的这么一个想法,从抚远到哈尔滨这一路上,沿线所有的公安部门全都取消了年前休假,从阴历二十七到三十,上万名公安干警将会上路值勤,为他们兄弟俩的哈尔滨之行保驾护航。而中远北方集团购进这一批桑塔纳2000,也是为了给郭氏兄弟两个人安排座车。
对于郭守云来说,他本人对这种接待方面的礼节并不十分关注,毕竟在他的印象中,九十年代的国内治安状况是非常不错的,小流氓、小混混之类的玩闹固然不少,但敢于犯大案的人物却是不存在的,至少来说,没有谁敢持枪同军警硬撼。不过话说回来,郭守云也知道国内很重视这种无聊的礼节,但凡有个领导下基层视察,往往就是一大群干部前呼后拥的,更有甚者,还要动用警察封道戒严——天知道他们在防备谁。
郭氏兄弟从抚远入境的时候,是二月一号的上午,入境之后,车队径直南进,到下午五点钟的时候,抵达佳木斯地区富锦市的九零粮库。在这里,车队做了短暂的停留,郭氏兄弟在孙红羽以及几位库管官员的陪同下,参观了一下这处始建于一九七一年,库存量超过十五万吨的东北第一大国家粮食储备库。按照中远北方与郭氏之间最新达成的贸易合同,年后的四、五、六三个月份,郭氏集团将陆续从国内购进贸易粮七万吨,以填补远东粮食市场的巨大缺口。目前,从西丰、胜利、小佳河三处粮库调运过来的粮食,正源源不断的朝这边补充,毫不客气的说,为了做成这一笔生意,整个三江平原的粮食已经全都被调动起来了。
在富锦市停留了一天,搭载了郭氏兄弟俩的车队才继续上路,他们出富锦,直趋佳木斯。按照郭守云的行程安排,他们在佳木斯还要停留一天,参观一下佳木斯造纸厂以及佳木斯电视机总厂。
说实话,在与郭氏集团合作这件事上,国内方面不论出于什么目的考虑,中远北方所作出的让步的确很大,且不说郭氏的进出口贸易都享受着一定程度上的减税优惠,就说在投资方面的政策,他郭守云绝对能够享受到最优惠的条款。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话,只要他郭守云愿意来国内投资,同时不提出过分的要求,那什么事都好商量。
趁着这一次郭守云回国,孙红羽作为中远北方集团的代表,力邀他前往佳木斯造纸厂参观,其目的,就是为了说服他回国投资,注资陷入经营困境的佳木斯造纸厂。
要说起佳木斯造纸厂,估计东北人全都知道,这家成立于一九五七年,由前苏联在一五计划期间援建的大型造纸厂,可以说是全亚洲规模最大的一家造纸厂,在七十年代初到八十年代末,它一直都是国内的利税大户,企业最高年产量高达十八万吨,年利税近五个亿。不过就是这样一家企业,随着前苏联的解体,骤然间便背上了高达六亿的资产负债,几乎是被一下击垮了。
对于佳木斯造纸厂,郭守云前世就有一定的了解,他知道,这家国内的“明星企业”,实际上是被老毛子坑了,一个仓促间上马的“八万五”计划,厂家从前苏联引进了一大批不成套的造纸设备,数亿元人民币购进了一大堆派不上用场的废铁,相信效益再好的企业也经不住这么折腾。现在,苏联解体了,耗子数亿人民币的计划进行不下去了,不说别的,就是当初同造纸厂签订合同的厂家恐怕都黄掉了,在这种情况下,造纸厂要想摆脱困境,势必就需要进行改制了。
老实说,如果佳木斯造纸厂进行股份制改革,那么郭守云的郭氏集团,显然是最合适的投资人,同别的投资方相比,它至少占有三大优势:第一,地缘上的优势。郭氏集团的总部就在远东的哈巴罗夫斯克,而从哈巴罗夫斯克到佳木斯,也就是几百公里的距离,这段距离说起来很远,但实际上却近的很。第二,资源上的优势。尽管佳木斯傍依小兴安岭林带,但是那里的林带却不可能任由厂方砍伐,而在造纸专用的速生林建设方面,国内做的又相当不到位,可以制作高档纸制浆的木材也相对短缺,在这种情况下,从远期来考虑,佳木斯造纸厂的未来同样不容乐观。但是话说回来,郭氏集团所在远东,却根本不存在这些资源上问题,在远东大辽阔土地上,要想找出个活人来或许并不容易,但是要想找上几片林子,那却比比皆是。只不过在曾经的岁月里,苏联人并不重视造纸工业,他们每年采伐数十万立方的原木,几乎全都当成原材料出口了,连最基本的加工手续都没有做。自从郭守云接手远东之后,他也做过两次原木出口的生意,而其中的一次就是向以色列出口的二十万立方松原木。试想,如果郭守云投资佳木斯造纸厂,那不说别的,至少造纸用的原木是不缺了,他只要签个条子,就会有大队的边防军甚至是内务部的护林部队为他出面采伐,从原材料上说,他根本不用做出哪怕一分钱的投资。第三,除了地缘与资源上的优势之外,郭守云还掌握着技术设备上的优势,别看苏联国内没有大规模的造纸厂,但是他们的造纸机械制造工业却相当发达,国内想要吸纳郭氏集团投资佳木斯造纸厂,恐怕也是看中了这一点——老毛子人是不咋地,但他们的技术真是令人垂涎三尺,尤其是在重型机械制造方面,如果单从这个角度考虑,国内落后的还真不是一点半点。
在投资佳木斯造纸厂这件事上,郭守云也有他自己的考虑,他琢磨着,这一项投资对于郭氏集团来说并不是坏事,与此相反,如果这一个投资项目能够做成,那每年大笔的利润就等于是明明白白地放在眼前了。可话说回来了,他现在对投资国内还有很大的顾虑,这种顾虑包含很多方面,国内的政治风险、莫斯科的猜疑等等,这些东西他都必须考虑到。当然,相对于这些顾虑来说,他首要考虑的一点,还是国内会给他什么样的政策,比如说:造纸厂的改制怎么改,股份如何分配,改制后的造纸厂谁掌握经营决策权……作为郭氏集团的总裁,集团向外做的每一笔大型投资,他都必须慎重对待,来不得半点马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