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真心为老魔着想,因为在他看来,老魔能抵达更高层次的道境,他自己得道很高兴,看见旁人得道,也会欢喜。
老魔停止喂鱼,看向老杂役,目光幽幽,“水里的鱼饵有毒,但是鱼不吃,就不会有事,它如果吃了,难道该怪我?”
黑鱼听到之后,赶紧沉入水底,奋尽所有力气将吞进肚子里的鱼饵吐了出去。
老杂役眉头一皱,“可是掌柜,你如果知道鱼饵有毒,也知道鱼儿天性是要吃鱼饵,那投下有毒的鱼饵,确然是对它们起了杀心。”
“那么鱼为什么一定要吃鱼饵呢?”
“它们天性如此,生来如此。”
“谁让它们天性如此,生来如此?”
“自然是道,大道孕育万物。”
“这样说,你如果怪我,也该怪道。”
老杂役闻言一窒,良久之后才道:“至少大道造化它们时,没有杀心。”
“真的没有么?那为何它们出生就注定了死亡?”
“死亡不是终结,是成了另一种存在。”
“那么它们也不会是被我害死,是成了另一种存在。”
老杂役败退。
苏尘没有辩过老杂役的喜悦。
道理无所谓对不对,老杂役也有他对的一面,苏尘也有他不周全的地方,他只是说出自己的理解而已。
相反,他还挺欣赏老杂役,他有自己的想法和坚持,在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
可是大魔的想法,也不会随意动摇,除非是对他有利的事,而且得利益大过危害,有利无害自是最好。
不知不觉间,过去了十年。
钱员外没有再来红尘客栈,他这十年里,无病无灾,儿孙满堂,家财也有增无减,除了很苍老外,没有什么不幸福的。
但是人都会老,他无非是来得遭了一点。
可是他竟不如何快乐。
他很想念小娘子,却又不敢死,自古艰难唯一死,这种勇气,不是谁都具备的,但是小娘子肯定具备。
如果一个人的生命里,有另外一个人,哪怕不是人的生灵,愿意为他去死,那么他一辈子都休想忘掉她了。
他成了她的遗物。
至少钱员外这样认为。
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时光里,他知道他即将解脱了,陷入前所未有的安宁,他甚至没有对红尘客栈有任何怨恨。
他是小娘子的遗物,可他也是丈夫、父亲、祖父、大家长。因此他有义务处理好后事,财产早已大致分好,但他还是想留下一段遗言。
他写了个开头,又很快抹去,然后又写,又抹去,反反复复。最终他还是留下了有关红尘客栈的事。
内容大概是这样的,在那里你可能会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但也一定会在得到的同时,付出惨重的代价,甚至失去一切。如果你只是去那里,或许不会有什么事,去过许多次之后,身上可能会有好的事情降临。
如果真的如此,一定不要提出任何要求,切记切记。
如果你在那里失去了一切,一定是因为贪婪。
这些内容在信封里。
封面上写着,凡我钱家子孙,不到山穷水尽时,不得翻看,一但翻看,必定后患无穷。
不久之后,钱员外去世。
他留下的信,落在了自己的孙子手里。
因为分家产的时候,大家都看到了信封面,而且判断出里面只是一张信纸。钱家的账目很清晰,所以财产十分透明,他们不觉得信封里还留了别的产业,何况上面写得很清楚,翻看之后,后患无穷。
反正他们都有不菲的财富了,何必去犯这个险。
只是这到底是老爷子留下的重要东西,亲兄弟也要明算账。钱员外的孙子钱宇出了一笔钱跟其他兄弟叔伯,换了这样东西。他父母早逝,而叔伯兄弟们见有钱分,只在收了钱之后,说了几句不要忘记老爷子的警示之类的话。
他收下信,回到自己的书房里,他最亲信的长随也在旁边。
“少爷,你真打算看这封信?”长随有些担心。
钱宇沉吟着,“老爷子生前很喜欢我,常跟我说,他做生意的秘诀是,从来只做有把握的事。”
长随松了口气,“少爷你能记得老爷子的话最好不过。”
钱宇又微微一笑,“但你忘了吗?我打小不听老爷子的话。”
书房里,烛火点起,烤掉上面的封漆。
长随虽然在旁边,却不敢看。
“无穷后患”四个大字提醒着他,不要跟着上头,万一他出了事,少爷还没成亲,总得靠他给少爷收尸。
钱宇好长一段时间,才看完信的内容,然后烧掉,陷入沉思。
他一直以来,有个梦想,那就是长生。
或许这是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