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茫茫野草低,暴雨倾盆,野马过境,雨后天晴,将军出塞,大旗漫卷长风。
那并非是单纯的武功,或神兵的神通,也是音律的力量。
他的曲子弹了六分之一的时候,长须文官、姑苏双侠、寒山大侠,都已经陆续赶到,还有很多武功不入一流的人物,在较远的地方观望。
一开始还只是稀疏如林,后来是薄薄的人墙,然后是更厚的人潮。
等到曲子弹了三分之一的时候,往百丈之外看过去的话,无论哪一个方向,都已经积起了密密如乌云的人群。
站到百丈以内的人,也已经更多了。
比如被李飞狐认为找了个借口随便离开的石轻。
这老头子手上还拉了一个满脸酡红、醉气熏天的年轻人。
等到曲子弹了三分之二的时候,敢站到百丈以内的人,已经接近三十个。
邵凌霄坐在那里,很慢很慢的品着酒,尝着菌菇,这时也倾尽了壶中的最后一滴酒液。
“不愧是关中啊。高手之多,已经令我颇为赞叹,你们还真的都敢来,更令我欣慰。”
石轻声音苍老平缓,没什么力气的笑了笑,说道:“深山蛮夷的一场赌约,大唐的武人,难道还会惧怕?”
邵凌霄看着他,说道:“看来这李唐王朝真的是很得人心,能令你们这样积极的捍卫,以唐为荣。”
醉醺醺的年轻人忽然道:“大唐,是从李世民开始带头砍出来的,但却早就已经不只是他李家人的大唐了。”
“凌霄教主,如果你还有印象的话,那么无论是十年前在西南,还是在西域,所有不属于唐的地方,自称大唐而来的人,从来都认为我们就是盛世的一部分。”
“这是我们的大唐。”
一个不属于大唐的人,你敢刺杀皇帝倒也罢了,当年武林道上三十六路反王,江湖中七十二处风烟,当上了皇帝的也不过就是其中最幸运的一路。
可是,你还敢挑衅大唐的中心,挑衅这中心之地最具血性的人们。
我们又怎么会不敢来?
“你是站在我们的土地上说,想看看谁能站下去啊。”
醉醺醺的年轻人忽然一动,越过数十丈,来到居不用身边。
“那就来试试吧。”
第一百六十七章 巧技通神,悬气移伤
站到居不用身边,如果不加任何前提的话,这个要求听起来是非常的简单。
可实际上,百丈以内的将近三十名一流高手,刚抵达这里的时候,六识通明的敏锐感知,就已经感受到了其中蕴含的艰辛之处。
居不用的琵琶,离得远一些的话,听起来只不过是风声,雨声,间杂着一两道霹雳雷霆,听的人从身到心都是一片倾心沉醉之意。
可是到了近外之后,就可以体会到那雨水连绵成线,线积成洼,洼深如海,海上升潮,从平静的风景里,仅凭着声音,演绎出波澜壮阔,令人疑真疑幻的气势。
如果去到他身边十丈以内的话,每靠近一步,都能够感受到风雨潮浪之势的叠叠增长。
就好像是从天清气爽的世界,突然来到了一片新的天地。
那些看似平静的空气,在真正一步跨入,置身于其中的时候,原来竟隐藏着大气浩荡,呼啸不休的风墙雨意。
在音律的调控之下,无形的致密之风,化作一堵堵错落活动的无色高墙般,反复的动荡扭曲着,朝着那边的邵凌霄挤压过去。
可是,每每在抵达邵凌霄身边的时候,这些巨浪一样隐隐起伏的大风,就被他一重重的挑动,抬高,反压回去。
这些风浪之声,反而成为了他用来限制居不用的工具,使得居不用身边的潜流,密度更高,更加凶厉残酷。
醉酒的青年刚闯到这片区域边缘处的时候,身子也不禁被这些混乱的气流冲击撕扯,一晃一歪,醉态更甚。
被这里的风浪潜流反复冲刷过的砖石地面,已经显得微微潮湿,颜色从灰白变作深青。
醉酒青年的肩膀与深青色的地面只剩下不到两寸的距离时,笔直的身体,忽然一下迸发出去。
这一下动向的改变,奇诡至极,完全不同于一般人躯体发力的习惯,甚至也不是依靠真气喷涌,击打地面,来改变自己的方向。
而仿佛是一把通灵的宝刀,在坠地的时候,因为厌恶地面的尘埃,便自然而然地调整了方向,紧贴着地面,回旋了一定的角度,飞射出去。
人如刀,刀破空,一重重的潜流,不管是正面冲击,侧面击打,甚至是旋转吸扯,在他那笔直飞射出去的身影面前,都像是错乱舞动的诸多厚重布匹,被一举斩破。
醉酒青年身上的衣服有不少污渍,衣料也是灰扑扑的,只是这凌空飞身而去的时候,从发丝到衣角,晃眼之间整个人都变得一片雪白,莹莹放光。
刀意如雪浪,英姿如鸿鹄。
关中武林的众多围观者之中,很多不认识他的人,这时候突然想起一个名字来。
“嘉陵踏雪,鸿鹄于飞,原来是长白刀法的传人陆宁仙。”
隋朝末年的时候,长白山知世郎王薄起义,虽然后来多有反复,下场很是不好,但敢为天下先的一时气魄,依旧为人夸耀,他的长白刀法,也代代流传下来。
多年以来,长白刀法的传人之中,有时隔上两三代,才能有那么一个一流高手,门徒又不够多,早就泯然众人,毕竟在关中武林,像这样“祖上阔过”的武学传承,可以说遍地都是。
但陆宁仙这个人的名气,其实要比他所传承的刀法更大一些。
当年东海宗师尹杯无,游玩嘉陵江,月夜舞刀长歌,陆宁仙寻歌声而至,少年之姿,居然向尹杯无出刀求教。
据说他前后三招,被尹杯无打落江中三次,依旧带着残刀,满身泥水的从江底浊流中走出,请尹杯无去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