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年代,的确是抹杀了许多,却也越发凸显了感情的可贵。”
吴晨脑海中完全可以想象,一个弱女子,在那个年代,被戴上各种帽子,日子应该是何等的凄凉。
他感叹完,见孔四脸色有些沉重,似乎心有所感,便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孔四摇了摇头,沉吟着说道:“两情若在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像蓝前辈跟老爷子这种感情,早就超越了情爱,现在却也没有几个人能懂的。”
“嗯。”若蓝赞赏了一声,缓缓说道,“其实我的奶奶跟家里人也都知道蓝婆婆的存在,只不过从来不去干预,说起来,从动荡年代起,我爷爷跟蓝婆婆见面的次数寥寥无几。”
到了后来,动荡结束之后,蓝婆婆终于回到了此处定居,虽然相隔不远,长江头尾相望,不过那时候大家都老了,走动不方便,偶有书信往来,略表牵挂。
再后来,若蓝出生,跟着爷爷住了一段,他爷爷是将她当了掌上明珠般的培养,到了几岁的时候,有一次带到蓝婆婆那里来,两位老人聊天的时候,若蓝却跑去玩起琴来,小丫头专注的模样,惹得两位老人哈哈大笑,见她有此天资,干脆让她跟着蓝婆婆学琴,也好做个伴。
就这样,若蓝小时候,每年倒有一半住在蓝婆婆这里,逢年过节才回自家去。她也是兰质蕙心,极得蓝婆婆的喜好,将一身本事都悉数相传,更是在临终之时,将回到手里的古琴传给了她。
每年的今日,也就是蓝婆婆的忌日,若蓝都会到这边来住几天,顺带邀祭一下这位亲爱的尊长。
“原来如此!”吴晨跟孔四听完之后,俱都大为感叹,这故事都快赶上小说了!在充满戏剧性的年代,各种匪夷所思的故事,就发生在活生生的日常之中。
常伯一直默默的听着,见茶凉了,就给他们续上,也不插嘴,但是心里的震惊却是不小!他本来是拜过香堂,拔过山头之人,在改革开放之处一次严打中,被扫了进去,因为脾气暴躁,看不过那些偷盗拐骗之人,起了冲突,致人重伤,罪加一等,本来要判死刑的,当时若蓝的爷爷也是机缘巧合,听闻了此事,夸了一声,没想到却让他逃过一劫,后来几经周折,出来之后,便誓死跟了若蓝的爷爷,现在不兴奴仆,不过他倒是很自觉。
若蓝所说的,他自然也知道,只是自家这个小姐,打小便是他看着长大的,后来更是变成了她的专人护卫,这么多年了,除了蓝素心之外,还从来没见过她这么跟人倾吐过。
若蓝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第一次见面,就跟他们说了这许多,有一种一吐而快的感觉,说完之后,胸中的郁郁便好了许多。
“孔四哥,您刚才用的是什么乐器?似埙非埙、似萧非萧的,很是怪异。”
“呵呵,那个,什么都不是,就是双手。”孔四说完,双手合十,放在嘴边,“呜呜”的吹了一下,果然声音低沉和缓。
“原来是这样!”若蓝见状,心里有些失落,抛开天资不谈,她自小就苦练琴技,十年已有所成,就连蓝素心也是赞叹有加,更何况自己用的乃是一把千年古琴,如此这般,却还是让孔四一双手给盖了过去。自己变幻了七八种手法跟格律,最后还是让对方引导着走了,难道这就是“大道至简”?
她倒不是有争强好斗之心,只是学琴多年,今天却丝毫没有还手之力,心中始终有些不甘。不过回想之下,对方声律中正平和,单纯从格调上来讲,却是要高了些许。
“孔四哥,您这个能教教我吗?”若蓝脸蛋微微有些发红,琴如心声,这孔四须是知音,方才能够凌驾在自己之上。
孔四点了点头,不过他这个手法是家传之学,看似简单,却是中间变化甚多,不是那么容易学到的,除了手势之外,更重要的是胸中一股气,气足则势盛!女孩子却是不容易学的。
听到孔四原来是孔家后人,若蓝又起身,缓缓行了个礼,这却是邀敬至圣先师的,老夫子一举奠定了礼仪之邦,礼乐正是基础,所以孔四有此绝学,倒也不奇怪。
见她行礼,孔四红着半边脸,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人家言明了是敬自家祖宗的,总不能推了,不过他本就是旁支,这些年来行走江湖,也从不挂着祖宗的名头,除了吴晨寥寥数人,还真没人知道。
虽说国人向来好弄个名人祖宗,以示血统,比如李世民就非要修个族谱,说是老子的后人,朱元璋也是改了族谱,楞认了朱熹做祖宗。不过孔四显然没有这个爱好,自己就是个穷屌丝,要不是碰到吴晨,现在还在街边摆摊呢,说出去都是给老祖宗脸上抹黑。
所以他也不愿多在这上面纠结,想到摆摊,他倒是想起若蓝眼前这琴,正经是把古董!
正好吴晨也在看着那把古琴,只是听说珍贵异常,却不敢轻易上手,一般而言,古琴的保存极难,在千年的岁月之中,再好的木头,也不可避免的会有些风化,因此古之名琴虽然不少,但是能够传世的不多,汉代之前的名琴基本早就不见踪影,只能在文献中一睹风采,而传世的名琴,大都是有唐以降,比如唐代有春雷琴、九霄环佩琴、大圣遗音琴;宋代有玉壶冰琴、海月清辉琴;明代有飞瀑连珠琴等等。
论起来,古玩里面,古琴是一个冷门偏门,吴晨对此也不算熟悉,别说把玩,就是实物都很少见到,好在终究属于“文玩”之物,名列琴棋书画之首,因此有关的文献资料,却也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