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挈廖缅科、列别德等几位联邦的主要将领之外,今天到场的,基本上都是几位将军信得过的人,这些人过去要嘛在地方驻军中任职,要嘛就是属于那种坐冷板凳的,所以说,他们在得到启用之后,在立场上全都倾向于郭守云这一方,否则的话,今晚的宴会他们也没有资格出席。
对于挈廖缅科来说,晚宴结束之后,郭守云给他看的这份文件,显然不是一个太好的兆头——在霍维集团以及克里姆林宫的影响下,对车臣的第二次战争计划,已经正式提上了日程,而按照这份草拟的计划,联邦国防部也好,参谋本部也好,只有一个半月的准备时间,而一个半月之后,参加作战的联邦主要部队必须完成集结,同时呢,展开第一步作战计划。
当然,既然是军人,挈廖缅科就不可能害怕打仗,与此相反,他甚至渴望着战争的早日到来,毕竟在和平年代里,军人的突出作用是体现不出来的,唯有通过战争,军人才能够拿到军功,从而实现一个威望积攒的过程。但是呢,眼前这份军事行动的计划,显然不是挈廖缅科所希望看到的,因为按照计划的人事安排,那些有资格真正指挥这场战斗的联邦军方将领,全都属于少壮派,比如说将会参加作战的第五十八集团军实际控制着马洛费耶夫少将。最重要的是,这些少壮派的联邦将领,一直以来都不是郭守云所能控制的,从某种程度上说,他们更倾向于克里姆林宫,或者说是霍维集团的内部人。
挈廖缅科能够看出来的问题,身为国防部长的列别德自然也看得出来,他知道,这是军方的力量已经被扯进了三巨头对抗的漩涡里,而霍维集团拿出来的这一份将领任命计划,显然就是在军方扶植他们的嫡系将领。这是一个很关键的问题,列别德可以不干涉莫斯科的政治斗争,但是他却不能忽视少壮派力量提升对自己所构成的威胁,他走到今天这一步不容易,手上的权力还没有捂热呢,别人就来抢夺,那岂不是等于要了他的命。
在座的诸多将领们浏览一份文件用了将近半个小时,郭守云坐在主座上悠闲地喝着红酒,那双贼眼,却时不时的在众人脸上扫过来扫过去,他看得出来,这份文件让在场的将领们都很不痛快——霍维两人这次走出来一步臭棋,他们为了在军方扶植自己的力量,看中了桀骜不驯的少壮派将领集团,但是呢,他们却忘记了那些真正控制联邦军方大权的老家伙的利益,因此呢,他们在扶植自己那一批力量的同时,也得罪了很多不该得罪的人。
“各位将军,这份计划你们都看到了,”等到众人将文件重新传递回来,郭守云放下手中的酒杯,面色平和地说道,“我这个人呢虽然常与各位打交道,但是说白了,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军事盲,打仗的那些事情我不懂,如何领兵作战,如何制定作战计划,嗯,制定什么样的作战计划最为稳妥,这方面的情况我可以说是一窍不通。不过呢,我对政治的了解倒是还有那么一点自己的看法。现在,从联邦的利益角度来考虑,我认为这个计划的出台相当及时,大家都知道,目前莫斯科政局初定,新一届的总统大选即将展开,在这个时候,为了争取国内民众对莫斯科政府的支持与信任,这一场宣扬国威的战争也必须打。另外,从国际大环境来看,北约对南联盟的战争即将结束,欧盟方面也好,美国方面也罢,他们的主要精力,势必会集中在战后既得利益的分配问题上,毕竟巴尔干半岛的重要战略地位,是他们双方都无法忽视的。再者,昨天晚上美国人的战机,轰炸了中国驻南联盟的大使馆,可以肯定,这是中、美、欧盟三方势力新一轮角逐发动的预兆,由此开始,他们三方都不可能抽出精力来对付外高加索地区的局势。所以说呢,我们选在这个时候发起这场战争,对内外环境的适应力将会更强,在各方面可能引来的反弹也越微弱……哦,当然,政治的问题决定不了战争的胜负,所以说呢,现在虽然是发动战争的最佳时机,可我认为还是应该更多的听一下你们的意见,各位将军,下面就说一说你们的看法吧。”
“守云的分析没有错,从大环境上来,此时发动这场战争的确是最为恰当的,”挈廖缅科跟着郭守云的时间最长,因此呢,他在说话上也最没有顾及,他指了指那份被放在桌角处的文件,毫不客气地说道,“不过呢,我虽然对此时发动这场战争没有意见,但是却不同意这份计划中所提到的将领任命问题。很明显,这里面参杂了太多的政治因素,要我看,这根本就是不为打仗,至少不是为了打胜仗,而是为了给某些镀金的。”
“呵呵,老将军不要这么激动,”郭守云笑了,他站起身来,走到挈廖缅科身后,先是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这才笑道,“你的情绪我能够理解,可问题在于,今天下午霍多尔科夫斯基与我商量了整整四个小时,看得出来,他的立场很坚定,那就是这场战争必须打,而且呢,将领的人事任命问题必须这么安排,否则的话,他在一些外事问题上,就不会与我配合。呐,你们都知道贝尔格莱德刚刚发生的事情了,呵呵,不管我过去与华盛顿的关系有多么密切,也不管同北京之间存在着多大的矛盾,毕竟那些都是我个人的私事,与联邦的利益无关,可这一次的事端,我认为联邦必须对华盛顿的做法提出正面的、严厉的指责,我计划呢,明天由外交部方面发出照会,谴责一下美国方面所制造的严重国际事件,另外呢,准备与北京驻莫斯科大使馆的相关人员见个面,明确一下我们的立场,而这些事情,都是需要与霍维他们进行磋商的,没有他们的认同,我一个人的态度决定不了什么啊。”
第八九零章 扯后腿计划
郭守云说的这一番话称不上深邃,其中的意思甚至堪称直白,在座的诸多将领也都是人老成精的人物了,他们自然能够揣摩到这番话里所隐藏的含义。
很明显,作为现在对军方影响力最大的一个势力方,郭守云对霍维集团所做的计划安排,已经产生了很大的不满,不过呢,鉴于三巨头之间相对的势力均衡局面,郭老大并不打算在这件事上做出过激的反应,毕竟在一些政治性的问题上,他也需要来自霍维集团的配合。有不满,那就说明他不希望霍维两人在军方的势力过分扩张,有妥协,就说明他更愿意接受霍维所提出的这项计划,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两个表态是彼此矛盾的,而这种矛盾纠合在一起,恰恰又是郭守云自己所作出的一种姿态:这件事他不插手,完全交给在座的诸位将军去处理,而他所期盼的最终结果,就是霍维所指定的那些人,必须真正出面指挥这一场即将到来的车臣战争,同时呢,军方还不能让这些人在战后获得太多的利益收益。
当下就明白了郭守云的意思,书房内的二十几位将军陷入了沉默,说真的,郭守云这种既想做好人,又不打算转让利益的态度,并没有惹来众位将军的不满,与此相反,他们现在倒是满意的很,毕竟他的这种表态表明了两点:第一,他对军方的事情只求把握大局,而没有心情去干预细节,这样一来,军方内部属于郭系的将领,就能获得很大的自主权。第二,尽管基于政治原因的考虑,郭守云不得不在一定程度上向其他的政治势力做出妥协,但从根本上来说,他还是很重视对内部群体的利益维护的,而这些呢,则直接关系到了在座众多将军的切身利益。
在一个国家内部,军方素来就是一个很特殊的存在,它既是保障国家的主要因素,同时呢,也是造成国家动荡的最危险力量,而在这一个群体内部,年轻气盛的少壮派军官阶层,则是一个更加不稳定的因素,他们的存在与壮大,不仅会引来政治阶层的担忧,同时也会引来军方保守派力量的忌惮,所以说,霍维两人制定的计划,不仅仅直接危及到了郭守云的利益,同时也给军方强大的保守派力量造成了冲击,面对这样的危险,郭守云即便是不出头,军方自然也会有人跳出来搅局的。
今天晚上与军方诸多将领的这一场碰头会,与其说是郭守云为保障自身利益而召集的一场聚会,反倒不如说是为了压制郭系集团内军方过激情绪的安抚会议,作为处在派系权力层最顶端的决策者,很多事情他根本就不用亲自出面处理,只要把目标找准,然后给出一个大概的方向与限制就够了,那些为权力而依附在他身边的人,自然知道应该如何去应对。
明白了郭守云的心意,在场的众位将军其实都有了一个很明确的计划,他们知道,霍维两人仅仅看到了可能在战争中诞生的荣誉,却没有看到同样可能在战争中诞生的耻辱,而这其中的关键,就在于这一场战争究竟能不能漂漂亮亮的取胜。
作为第一场车臣战争的指挥着,列别德很清楚车臣非法武装力量的状况,同时呢,第一次车臣战争所带来的耻辱,也令他至今难忘。
就在第一次车臣战争中,面对一群被成为“叫花子部队”的车臣非法武装,俄军死伤人数超过三万,各式战机损失近三十架,装甲车以及坦克等武装车辆的损失近六百,因此呢,尽管这一场战争最后是联邦方面取得了胜利,但类似这样的惨胜,显然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也正是因为如此,列别德在战后遭到了军方当权派的排斥,被彻底赶出了莫斯科。
现在,车臣第二次战争再次被提上日程,按照军方的情报显示,目前车臣非法武装的军事实力与几年前相比显然是得到了很大的增长,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没有一个很好的作战部署以及精良的技术支撑,那么联邦方面所要面对的军事损失注定小不到哪儿去。
霍维两人想要通过这一场车臣战争,在军方提拔一部分终于自己的少壮派将领,但是他们对军事并不了解,最重要的是,他们掌握不了军方至关重要的兵力资源,他们从政治的角度出发,过分看重军方将领在政坛上的重要作用,但是却忽视了军方力量在战争中所扮演的重要角色。
目前,联邦国防部、参谋本部、后勤总部以及各军种军部,几乎都处在郭守云的控制之下,在这种情况下,一旦战争打响,前线参战部队所急需的军事情报支援、后勤供给、空中火力支援以及战役计划指挥等等等等,这些要命的东西几乎是一无一例外的控制在郭系将领的手中,换句话说,这场战争的胜负结局如何,将决定于三方的因素——车臣非法武装一方,前线参战部队一方以及联邦军方郭系门阀一方,在这其中,一旦联邦军方依附与郭系的力量在背后扯皮捣乱,那么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回想起九五年指挥第一次车臣战争时的场景,列别德便对霍维集团此次制定的计划充满了不屑,就像前一次的战争一样,霍维所提供的计划中,过分的看重装甲部队的强悍攻击能力,却忽视了对情报系统以及空中武装力量的摧毁性作用,如果参谋本部一方稍使手段,铁定能让这一场战争落个两败俱伤的结果。毫不客气的说,阴沉的列别德现在已经想好应该怎么安排后续的一系列行动了。
当然啦,尽管心里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但是列别德绝对不会在这种公开场合下说出来的,他也不会将自己的想法透露给郭守云,作为一个带有浓重政治色彩的军人,他知道类似郭守云这样的政客需要知道的是什么,不需要知道的是什么,说白了,他们需要的只是结果,而不是整个计划的过程。
就在列别德考虑这些问题的时候,挈廖缅科的心里同样也有了自己的打算,对他这种混迹军旅一生的老将军来说,如何打赢一场战争是必修课,同样的,如何打败一场战争同样也是必修课,现在呢,唯一一个必须考虑的问题,恐怕就是怎么才能让那些少壮派的将领们,既打赢这场战争又要付出惨重的代价,同时呢,还不能把事情做得太过火,至少不能让人家看出什么异常来。
“咳咳,”给在场的诸多将领留下了一段较为充足的考虑时间,郭守云干咳一声,将大家视线重新吸引到自己的身上,这才微微一笑,问道,“怎么样诸位将军,我的意思你们明白了吗?”
“呵呵,难得守云信任我们,把话都说到了这种程度,如果我们再不明白的话,那岂不是成了老糊涂?”列别德看了身边的挈廖缅科一眼,见他正看着自己,没有开口的意思,便朗声一笑说道,“你放心好了,你的那些难处我们也能了解,因此呢,对这项计划我们不会再有什么意见。”
“不错,我也没有意见了,”挈廖缅科这才接口说道,“不过呢,作为一个有近四十年从军经验的老兵,我在这里不得不提醒守云你一句。”
“老将军请说。”郭守云做出一副慎重的样子,说道。
“怎么说呢,车臣的问题固然已经到了必须彻底解决的时候,而这份计划呢,也不可以说是不完善,但我刚才慎重的考虑了一下,我认为这些圈定好的战争一线指挥官人选,仍旧存在很大的弊端。哎,战争非同儿戏,这些年轻人固然都接受过正规的军事教育,但是呢,书本上的东西毕竟都是死的,也是片面的,而真正的战争却是活的人在作战,在战役的指挥过程中,指挥官的最基本素质,应该是能够全面的把握占据,果断地做出决策,而这些基本性的素质,未必是那些年轻人能够把握的。所以,我担心如果真正的按照这项计划表去贯彻,那么这一场战争的最终结果,恐怕不会是莫斯科所希望看到的。”
“将军的意思是……”郭守云呵呵一笑,试探着问道。
“我的意思是,这份计划,参谋本部方面可以通过,但是在此之前,大家必须先把权责的问题分配好,”挈廖缅科说道,“我们可以保留自己的意见,但是呢,一旦战局出现问题,我们也不承担相应的责任,守云,你看这样的条件应该不是很过分吧?”
“呵呵,不过分,当然不过分,”郭守云笑得很开心,他琢磨着还是挈廖缅科更能体会自己的心意,“但是有一点我要说清楚,这件事我也是负不了责任的,所以呢,如果各位将军认为有必要的话,可以向克里姆林宫方面提交书面的备忘录,你们认为如何呢?”
第八九一章 别古夜来
“那是最好不过的了。”挈廖缅科当下便认同了郭守云的建议,他扭头在众位将领的脸上扫视一圈,同时点头笑道。
“那就这样吧,”郭守云摆摆手,再一次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他环顾一眼书房内的军方将领,随即叹口气说道,“各位将军,尽管这一场战争参杂了太多的政治因素,但是呢,它毕竟还是关乎着联邦国威彰显的一场具有重要意义的军事行动,因此,我希望在关键时刻,各位能够抛开政治的因素,将国家的利益放在首要位置……哎,那些冠冕堂皇的话我也不会说,总而言之一句话,联邦再也经不起任何形式的打击了。”
书房内的诸多将领一阵默然,好半晌之后,列别德才站起身来,说道:“守云放心吧,我们知道该怎么做的。”
“好,万事摆脱诸位将军了,”郭守云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他点点头,一边朝门口走,一边说道,“正事说完了,下面到了轻松时间了,我在宴客厅里为诸位将军准备了一些小礼物,呵呵,你们一会不妨过去休息一下,顺便也看看那些礼物合不合意。至于我嘛,还有一位重要客人的需要接待,一会就不陪着大家了。”
“守云,太客气了……”
“先生请自便……”
看着他退到门口的背影,书房里的众位将军客气道。
从专门用来会见宾客的大书房里出来,郭守云穿过狭长的走廊,从电梯上到别墅小楼的第三层,而后拐过两个铺就了红色细绒地毯的回廊,来到了专门属于他自己的小书房。
也许是习惯了远东生活的缘故,郭守云在雀山的这个私人书房,无论从装修格调还是从内部摆设上,都与哈巴罗夫斯克别墅内的那个私人书房完全一致,当然,这个书房并不是他自己的布置的,而是霍尔尼科娃专门为他准备的,不说比的,就为了淘换到那些摆放了十几个大书架的书籍,这女人就花了不少的心思。
书房的窗口正对着别墅区没有高层建筑的空旷地带,从窗子里望出去,可以远远看到雀山下莫斯科的半城夜景,郭守云曾经想过,如果等到夏天,天气渐暖之后,每天晚上开着书房的窗户,一边享受着徐徐的凉风,一边远眺城市迷离的灯景,那种轻松写意的生活,未尝不是充满乐趣的。
书房角落里的落地钟发出咔哒咔哒的轻响,郭守云走到自己的书桌后坐下,先是对着案头的台灯发了一会儿呆,这才幽幽的叹息一声,将拇指按向书桌电脑旁边的一个磨砂玻璃平台。
“指纹核对状况吻合,请输入语音。”
顿时,书房里传来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
“我是郭守云。”靠在座椅上,郭守云随口说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