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当妮娜的身影消失在客厅回廊内的时候,波拉尼诺夫也正好进门,他站在平台的阶梯前,说道,“车准备好了,咱们是不是现在就走?”
“走。”伸手在膝盖上用力一拍,郭守云站起身,随口说着,迈步朝门口走去。
“把外套拿上!”就在两人刚刚走到门口的时候,妮娜的小脑袋突然从回廊拐角的木质屏风后面探出来,她瞪着眼睛,朝丈夫喊了一嗓子。
“哎。”朝自己的秘书吐吐舌头,郭守云转身跑回去,从沙发扶手上提了自己的毛衬外套,这才重新跑出门去。
“先生,你决定好后天什么时候出发了吗?”与老板钻进同一辆吉普车里,波拉尼诺夫照例坐在副驾驶座上,他侧着身子说道,“如果决定好了,我今天下午就过去把行程安排好。”
“这个暂时不用急,”摇摇头,郭守云说道,“毕竟现在有很多事还不好说呢,等华盛顿那边有了进一步的消息之后再说吧。”
“那就按先生的意思办吧。”波拉尼诺夫点头说了一句,重新转过身去。
从别墅正门出来,沿着别墅区内的林荫小道左拐右拐的行使一段路程,在即将驶出别墅区外围警戒线的时候,从正前方驶来的两辆奔驰房车出现在郭守云的视线之内。
“是霍多尔科夫斯基先生。”波拉尼诺夫的反应要比郭守云快那么一点,他扭过头来说道。
“这家伙今天跑过来干什么?”浓黑的眉毛攒起一个褶子,郭守云嘀咕道,“他昨天不是说要出海捕鱼吗,怎么没去成?”
“会不会是莫斯科那边又出了什么事了?”波拉尼诺夫猜测道。
“说不好。”稍一思索,郭守云也吃不太准。尽管这段时间霍多尔科夫斯基一直潜居在哈巴罗夫斯克,过他那种看似不问世事的悠闲日子,可谁知道他这是不是在玩以退为进的伎俩,只要他有心,那么他对莫斯科消息的掌握,肯定要比自己这边灵透。
“停车吧。”猜不到莫斯科能出什么状况,郭守云探手在司机的肩膀上拍了拍,说道。
很快,就在相向行驶的两方即将交错而过的时候,清一色吉普车的车队与那两辆奔驰房车同时停了下来,随即,霍多尔科夫斯基的身影从第二辆房车内钻出来,他与第一辆吉普车上的保镖打了声招呼,然后径直朝郭守云所在的位置走过来。
“去哪儿?”站在车门外,这位名震东西伯利亚的巨头手扶着刚刚摇下的车窗,干净利落地问道。
“我正打算到总部那边去趟,有些事情要跟叶列娜商量一下,”凑在车窗前,郭守云探头说道,“怎么啦,你不是说要出海消遣吗,怎么连个招呼都没打就跑我这来了?”
“莫斯科出了点事,原计划取消了,”伸手在车窗上敲了敲,霍多尔科夫斯基说道,“先开门,我跟你挤挤。”
郭守云这防弹车一旦开动起来,不取消保险外面是打不开的,四道内置杠锁把整个车门严丝合缝的锁住,撬都撬不动。
“什么事,为什么我什么消息都没有得到?”郭守云按下启锁按钮,又往左边靠了靠,看着老伙计弯腰钻进来,这才问道。
“你的消息还能比我灵通吗?”老实不客气的拉开车载冰箱,从里面翻出一瓶“经典伏特加”,霍多尔科夫斯基说道,“我也是刚刚得了消息,这不就过来向你汇报了嘛。”
“少给我嬉皮笑脸的,”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如今郭守云也不跟眼前这位老朋友玩虚的了,他直接问道,“究竟什么事赶紧说,我可没心情跟你东拉西扯的。”
“嘿嘿,说出来肯定让你大吃一惊,”霍多尔科夫斯基饮了一口伏特加,摇晃着大脑袋,不无得意地说道,“知道嘛,就在……”
看看手腕上的手表,他笑道:“就在二十三分钟之前,盖达尔代表整个部长会议向代表会议提出了总辞职。”
“总辞职?”郭守云还真是吃了一惊,他下意识的追问道,“整个部长会议?三十多个政府部长?”
“不错,”霍多尔科夫斯基吃吃笑道,“这老东西,嘿嘿,玩了一手超级漂亮的战术啊。原本今天代表会议常会的主要议题,就是对白宫提出正式的不信任案,哈斯布拉托夫为此可真是筹划了不短时间,可现在呢,呵呵,一切都泡汤了,不仅如此,咱们的副总统,鲁茨科伊同志还落了一个无法下台。”
“哦?”郭守云眉头紧皱,疑惑不解地问道,“盖达尔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能力?部长会议什么时候被他一统天下了?切尔诺梅尔金那些人呢,他们难道全都倒向克里姆林宫了?”
“嘿嘿,不愧是我霍多尔科夫斯基看好的人物,你一眼就看到问题的关键所在了,”伸手在他肩膀上用力一拍,霍多尔科夫斯基笑道,“现在啊,莫斯科的局面有些微妙了,首先是这个切尔诺梅尔金,其后就是洛普欣、德涅普洛夫、沃洛比约夫,他们这些人,嗯,与克里姆林宫的关系都很奇妙啊。我甚至在想,是不是咱们远离莫斯科的这段时间里,那边又潜移默化的出现了什么新的变化。”
切尔诺梅尔金是什么人已经不用说了,而在他之后的那几个人,郭守云也都相当熟悉了:洛普欣,联邦能源部部长,毫不客气的说,他就是俄罗斯石油天然气行业的龙头老大,这方面的事情全都由他说了算;德涅普洛夫,联邦教育部部长,多多少少也算是实权派要员了;沃洛比约夫,联邦卫生部部长,这个部门可以算是一个冷衙门,但是对于处在私有化改革进程中的俄罗斯联邦来说,这个部门却热得很,因为它直接牵涉到社会医疗保障的重大决策问题。在这四个人中,除了切尔诺梅尔金之外,后面三位实权部长一直以来都是克里姆林宫的人,他们从根本上说,实际就是叶氏安排在白宫内的代言人。
如果说洛普欣等人跟在盖达尔屁股后面,以总辞职为借口向代表会议施压,这多少还能说得过去,可切尔诺梅尔金这个老好人,似乎没有什么理由往里面凑合吧?
“你这日子是不是因为过的太闲了,所以说话也变得婆婆妈妈起来了,”带着几分不满,郭守云没好气地说道,“这话难道就不能一次说清楚吗?整件事究竟是怎么个情况,你赶紧给我交代清楚了。”
“OK,OK,我交代,”霍多尔科夫斯基举起双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笑道,“其实我现在也是一头雾水,要不然怎么会来找你商量呢。我得到的消息是这样的,今天上午召开的代表会议常会上,先是盖达尔出面发表演说,他什么都没讲,就提交了那么一份部长会议全体辞职的申请。嘿嘿,可以肯定的是,哈斯布拉托夫他们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不过他们所希望看到的局面,也绝不会是这种。三十几个部长同时辞职,这个国家变成什么了?一个词,‘无政府状态。’所以呢,这个表决结果也就没有什么悬念了,盖达尔的申请被驳回,哈斯布拉托夫不得不把早就准备好的表决议题重新收起来。”
“这不是很简单嘛,整件事就是盖达尔一个以退为进的完美计划罢了,”听到这,郭守云摇头说道,“我对这个不关心,要是我的话,在这个时候也会冒险玩上这么一手的。我现在想知道的是,白宫究竟给了切尔诺梅尔金他们什么好处,以至于盖达尔竟然有能力提交一份全体部长辞职的申请。”
“是啊,如果事情仅仅是这样,我也不会考虑那么多了,”手指头在膝盖上敲打着,霍多尔科夫斯基微笑道,“可关键的问题是,问题没有那么简单,这件事还有后续内容呢。”
第五二八章 缓冲地带
“后续内容?哈,难不成还弄出续集来了?这倒有意思了。”郭守云失笑道,他感觉霍多尔科夫斯基都要成说书的了。
“何止是有意思,简直是有意思之极,”晃荡着手里的酒瓶子,霍多尔科夫斯基笑道,“先是盖达尔出头反击,紧接着代表会议否决他的辞职申请,后面呢,还没等哈斯布拉托夫的人找出新的话题,咱们的总统先生又做出了一系列几乎是‘耸人听闻’的决定,他亲自提出议案,要求罢免包括洛普欣、德涅普洛夫、沃洛比约夫等人在内的数位部长,并……”
“什么?!”这番话真是把郭守云给吓了一跳,他不等对方把话说完,便迫不及待的证实道,“这是真的?你确定没有给我假消息?!”
“这还能有假?”霍多尔科夫斯基撇嘴说道,“估计要不了多久,你自己也能得到消息了,我骗你有什么意思?”
郭守云沉默了,说真的,他现在脑子里真是比浆糊还浆糊,克里姆林宫这次搞出的动作,相信除了局内人之外,任何旁观者都瞧不明白——面对愈演愈烈的“府院权争”,克里姆林宫不倾尽全力打击政敌,反而磨刀霍霍的朝自己人下手。这是为什么?难道克里姆林宫要“自杀”?毫无疑问,这是不可能的,老叶头肯定有自己的打算,而他的出发点究竟在哪儿,便是两位巨头现在所渴望获悉的。
“能猜到克里姆林宫的用意何在吗?”凑到郭守云的身边,霍多尔科夫斯基一改刚才那种嬉皮笑脸的模样,一本正经地问道。
“这你让我怎么猜?”郭守云摇头苦笑,他摊开双手,无奈地说道,“最近一段时间,我发现莫斯科的诡计真是越来越玄了,有很多事情,不到最后关头,我甚至都察觉不到他们的意图何在。”
“我的朋友,这是很正常的,”叹口气,霍多尔科夫斯基说道,“克里姆林宫也好,代表会议那边也罢,他们双方的权争愈演愈烈,同时呢,各种各样的奸谋诡计也层出不穷。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没走出一步,势必都要千般算计、万般思量,很多东西咱们能够一眼看出来的,他们的对手同样也能,而他们的对手能看出来的东西,咱们却不一定能察觉到。所以说啊,你今天上午什么都不要干了,赶紧把你那个小顾问团召集起来,看看他们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呵呵,怎么,这回想起我的小智库来了?”郭守云抛开繁重的心思,调侃道,“我记得某些人之前可是说过了,那……”
“好啦,好啦,现在这个时候就别翻老账本了,大不了我承认我那是嫉妒,这总行了吧?”不等对方把话说完,霍多尔科夫斯基便抢着说道,“哎,说起来你也怨不得我嫉妒啊,不知你察觉到没有,如果单从潜力上看,你的郭氏现在已经远远超过梅纳捷普了,这远东……这远东联邦恐怕是要保不住了。”
“哼哼,你嫉妒个屁,”郭守云冷笑道,“别忘了,现在郭氏也有你的一份,梅纳捷普也有我的一份,而且从根本上讲,我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至少在野心方面,我就远远比不上你这家伙。老实说,这些日子你在西伯利亚搞什么呢?先是和西伯利亚军区眉来眼去,又是给后贝加尔军区暗送秋波,这两周更是在整个西伯利亚地区大把撒钱,嘿嘿,别告诉我你是一夜之间良心发现,所以打算要反馈国民了。”
“嘿,我还能有什么想法,不就是向你学习,给自己增加点自保的筹码嘛,”嘿嘿一笑,霍多尔科夫斯基仰身一躺,整个人靠进松软的座椅里,神态悠然地说道,“瞧瞧现在的远东,谁都得说你郭大总裁经营有方啊,经济突出重围、稳步发展;政治一片祥和、四海升平;两大地方驻军那叫严丝合缝、铁板一块。所以呢,我眼红了,我嫉妒了,我打算自己开一片试验田,学学你的经验,推广一下郭氏集团的技术。怎么,难道这也不行吗?”
“我没说不行,只是劝你别去自寻烦恼,”耸耸肩,郭守云说道,“你知道我现在有什么打算吗?我都想着找个时间逃离远东了,像这样的浑水,我想尽千方百计都跳不出去,你反而打算一头扎进来,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你说反了吧?”霍多尔科夫斯基撇撇嘴,不屑一顾地说道,“你应该说像这样的好事,别人是打破头都抢不到,只有你自己才会蠢的朝外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