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四章 暗战开局
现如今,对远东郭守云的这一起案子,并不是只有柳京一个人觉得棘手,远在数千公里之外的莫斯科,仍旧没有启程的乔斯巴耶夫,同样对此次的远东之行充满了顾虑。
按照之前的安排,身为远东局新任局长的乔斯巴耶夫,是不可能悄无声息的离开莫斯科,而后再偷偷摸摸潜入远东的,他的身份摆在那里,一举一动都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而这些眼睛里所充满的目光,有同情、有惋惜、有杀机、有幸灾乐祸,当然,还有更多的讥讽嘲笑。
自从远东局局长的这项任命公布之后,短短的几个小时时间里,乔斯巴耶夫已经先后接到十几个电话了,打电话的人身份各异,但是他们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在莫斯科权力圈子里有着很高的地位。这些人在电话里以恭贺为名,旁敲侧击的说上一大堆废话,而话语中隐藏的真正用意,无非都是要求他在接任之后谨慎行事,“不该碰的事情尽量不要去碰”——远东这段时间平静的很,什么事情是可以“碰”的,什么事情又是不可以“碰”的?这内里的玄机实在经不起推敲。而最耐人寻味的是,维克托那个老家伙同样也从列宁格勒的疗养地打来了电话,只不过他的说法与所有人都不同,这老狐狸一针见血的指出,“远东问题很大,而最关键的,就是逆子雅科夫,”他甚至还在电话中直接点了郭守云的名字,说什么远东的问题必须查,彻底的查,“只要证据确凿,不管什么人,该抓的抓,该杀的杀。”
对维克托的为人,乔斯巴耶夫了解的很透彻,这老家伙是典型的笑面狼,杀人从来都不用刀子,甚至连血腥味都不带,而且他看问题的眼光之准,几乎是到了让人不寒而栗的地步。为了能够搞掉坐镇列宁格勒的索布恰克,激进派的势力策划了半年之久,前后设下紧密关联的十几个陷阱,网络了大大小小的二十几个证人,最终才与月前将一顶叛国罪的帽子扣到了索布恰克的头上。可随后,维克托去了一趟列宁格勒,短短不到一周时间,整个案子被他系数翻盘,激进派设下的圈套,被他一五一十的全都揭了出来。最后,为了保存颜面,激进派不得不与他们达成妥协,索布恰克不仅没被打倒,反而顺顺当当的坐上了列宁格勒市长的宝座。仅从这一起事件中,维克托的能力就已经展露无遗了。想想看,像这么一个人物,他如果对远东的一切没有把握的话,怎么可能显得如此慷慨大方?
“远东的水很深啊,深的足以淹死很多善泳的人,这次过去,或许就再也没有回来的机会了。”在莫斯科的家中,乔斯巴耶夫翻看完了莫斯科局目前所掌握的远东情报,不无感触的发出了一声叹息。
要想在远东顺利的拿下郭守云,那有一个关键人物必须拿到手,而这个人就是雅科夫。这段时间,安全委员会内部的调查工作只是初步展开,但是雅科夫的部分问题便已经暴露出来了,除了巨额资产来路不明之外,他的问题多的不可胜数,而单就资产一项,其中的绝大部分,便都是在其远东履任之后出现的。莫斯科局的专项调查组相信,这数额超过千万卢布的黑金,肯定都与横霸远东的郭氏集团有关。因此,只要拿下雅科夫,撬开他的嘴巴,就能顺藤摸瓜将郭守云兄弟俩揪出来,而在此之后,维克托也跑不了。
可话说回来,雅科夫真的那么容易拿下吗?对此,乔斯巴耶夫只有百分之五十的把握,而他这百分之五十的把握,来源于三个方面:其一,他接任远东局局长的消息封锁很严密,可以肯定的说,在今天之前,局外人绝对不会获知这方面的消息。因此,以有心算无备,在成功率上还是有一定加持的。其二,作为助手的柳京老成持重,他此前一天便已经带着一小队阿尔法行动组悄悄潜入了哈巴罗夫斯克,从目前的情况看,远东各方对这一点还毫不知情。其三,莫斯科局在远东并非没有根基,过去所建立起来的庞大线人网络,足以在一定程度上支撑起今后的行动。昨天与远东的通话中,柳京提到一个叫布热津斯基的人,此人便是安全委员会设在远东的密探,他现在成功的打入了远东一个最大的地下黑手党组织,并成为该组织中一个地位较高的头目。正是从他的口中,柳京得知这个黑手党组织与郭守云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且他们现在正在策划着护送雅科夫离境的计划。
在昨天的通话中,柳京很谨慎的提出了一个密捕计划,他认为,目前郭氏兄弟在远东的势力过于庞大,因此,要想公开的抓捕雅科夫,显然危险系数太高,所以,从这个角度考虑,柳京打算再等一等布热津斯基的消息,最好是在雅科夫离开哈巴罗夫斯克之后再动手。
乔斯巴耶夫赞同了柳京的这个计划,他觉得,既然雅科夫要出逃,那势必要赶在他这个新任局长履任之前离境,那也就是说,郭守云的行动应该就在这两天了,如果能将他庇护雅科夫的动作这个现行,那这远东战役的一仗,就算是来了个开门红。
不过,事情会这么简单吗?不知为什么,乔斯巴耶夫现在心里总有一种不太稳妥的感觉,隐隐约约中,他似乎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头,只是这种感觉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坐在书房的写字台后面,乔斯巴耶夫叹息一声,这才将桌上的一大堆文件拿起来,放进了摆在桌边的一个行李箱中。
此时,书桌上那个小时钟的时针,已经指向了九点的刻度,再过三个小时,到中午的时候,他就要登上前往远东哈巴罗夫斯克的专机了,而那里有什么样的局面在等着他,如今还是一个未知数。
能不能从远东活着回来,这个问题现在并不是乔斯巴耶夫所担心的,对于他来说,“生”与“死”只不过是两个迥然相对的概念而已,自从当初加入安全委员会的时候起,他就已经把个人生死置之度外了。从二十四岁开始,到如今的六十六岁,乔斯巴耶夫感觉上帝已经很眷顾他了,三十二年的克格勃特工生涯,他都平平坦坦的走过来了。而今,他的夫人已经与六年前去世了,唯一的女儿现在也已经长大成人,还成了国际刑警组织中颇有前途的一员,自己能走到今天这一步,还有什么可以奢望的?
想到自己的女儿,乔斯巴耶夫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他微微偏过头,朝桌面左侧的一个相架看过去。在那个七寸的相架里,是一位身穿深蓝色苏籍国际刑警制服的年轻女人,得体的制服、阳光的笑容、垂出船帽外的顺滑金发,将这个容貌秀美的女人装点的青春飒爽而且灵气十足。
“阿芙罗拉,我的天使,你当初的选择是正确的,我祝福你。”嘴里嘟嘟囔囔地说了一句,乔斯巴耶夫伸手拿过相架,将它也放进了自己的行李箱中。
几个小时的时间很快过去,当乔斯巴耶夫在二十几名护卫的簇拥下,登上一架前往哈巴罗夫斯克的专机时,淡淡的夜幕,已经降临了作为他此行目的地的远东。
正如柳京所期盼的那样,在静静的等候了将近三十六小时之后,作为安全委员会秘密线人的布热津斯基再次传来了消息——目标人物将会在当晚一个半小时之后,也就是六点三十分,准时离开哈巴罗夫斯克的别墅,沿哈巴罗夫斯克州际公路,经霍尔、比金、罗索扎沃茨克,连夜奔赴符拉迪沃斯托克。为了护送他南下,帮会做了细致的安排,一行两辆军车,随行的二十六个人都是帮会中的好手,他们配备了武器,而且做了伪装。按照布热津斯基的情报,帮会似乎接到了郭守云的命令,那就是绝不能让雅科夫落到别人的手里,如果路上发生问题,随行的人极有可能抢先干掉他,以彻底断绝后患。
在接到这个情报之后,柳京立刻召集人手,研究雅科夫的出行路线。哈巴罗夫斯克的州际公路是由哈巴罗夫斯克边疆区通往滨海边疆区的主要公路干线,东出哈巴罗夫斯克市之后,这条公路将绵延穿过布列亚山南麓山口,而在这一段山口前的图波列夫旧镇,显然是伏击的最佳位置。图波列夫旧镇,是曾经的一个集体农庄所在地,不过在六十年代的时候,随着中苏边境关系的紧张,远东边防军的一个摩托化旅进驻了这一地区,并将那里划为军事管辖区,集体农庄随后西迁。如今的图波列夫旧镇已经成了荒凉之地,虽然军事管辖区名义还在,但是边防军的巡逻队却早就撤除了。
情报中说的,护送雅科夫的人手有二十六个,而且他们还随时可能除掉目标,与此相对的,柳京身边只有十八名阿尔法特战队员,如果不存在顾虑的话,十八名特战队员对付二十几个乌合之众是绰绰有余了,可是一个很关键的问题是,柳京还要保障雅科夫的人身安全。处于这一点考虑,打伏击自然成为了唯一的选择。伏击必须采用雷霆手段,在对方来不及做出反应之前,就要解决战斗,彻底控制局面,这是此次行动中柳京所必须贯彻的方针。
第一六五章 恶毒
进入九月份,地理位置偏北的远东夜晚来的比较早了,时近六点五十分,天空就已经彻底昏暗下来,而直到此时,稀稀拉拉的小雨还在下个不停,像这样的一个阴雨的夜晚,的确是做某些勾当的最佳时机。
在布列亚山南麓山口的图波列夫旧镇,柳京和他所带领的阿尔法特战小分队,已经沿着哈巴罗夫斯克州际公路布下了伏击阵线,他们选择的位置很好,恰恰位于公路沿线的一个小山包上,这里视线开阔,而且距离公路仅仅只有五十多米的距离,从柳京的位置看下去,可以将公路上的一切尽收眼底。
在这个小山包的对面,便是绵延上千公里的布列亚山山麓,公路劈山而过,因此横亘在对面的,便是数十米高的一段悬崖,山是秃山,而这段悬崖更是秃的寸草不生。为了能够有效遏制来自公路上的反击,柳京在悬崖的中段位置安排了两名狙击手,他们攀附在距离地面二十余米高的一段凹隙上,可以凭借精准的射击,有效杀伤公路上的匪徒。而为了能够在第一时间便使二十六名匪徒丧失抵抗力,山包的坡地草丛中,还潜伏了两名突击手,他们的责任并不是发起突击攻势,而是向卡车内发射闪光弹,打掉匪徒的视觉能力,从而为整场战斗赢得最宝贵的时间。
穿着一件深黑色的雨衣,柳京站立在小山包上,时不时的看一眼自己手上的夜光腕表,时间正在一分一秒的流逝,眼看就要七点钟了,他的心里多少有些焦虑,他担心布热津斯基的情报不准确,雅科夫他们不会走这一条路线,那问题可就严重了。
就在柳京心生烦躁的时候,挂在他耳边的微型通讯器有了声音,在一阵儿“嘶嘶”的杂音之后,安排在两千米外的观察哨发来消息:“来了,两辆挂蓬嘎斯军车,时速四十,车翼无岗哨。”
柳京的心思终于安定下来,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这通讯器说了一声:“准备行动!”
随着柳京的一声令下,架设在悬崖与小山包之间的两道钢索上,传来一阵儿“沙沙”的细响,两名全副武装的特战队员顺着钢索,从悬崖一侧悬滑过来,而就在滑行的过程中,一串串链式钢棘钉被撒落到公路路面上。这种像草蒺藜一样的东西,绝对是橡胶轮胎的克星,只要碾上它,这轮胎恐怕就要不得了。
四十的车速要想穿过两千米的距离实在太容易了,几乎就在两名“布雷”队员解开钢索挂钩的那一刻,公路的西向位置,两盏明亮的车灯已经闪过树丛,朝这边疾驰而来。
灯光由远及近,眼前的光线也越来越亮,短短几个呼吸的工夫,一前一后,相隔不到二十米的挂蓬卡车,已经来到了山包下方。
柳京所带领的这个阿尔法特战小分队,都是极富作战经验的老手,其中的八个人,就曾经参加过年初立陶宛维尔纽斯行动,像这样的老手,来执行今天这场行动,那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就在两辆卡车一前一后进入山谷前路的时候,隐藏在坡下草丛中的投弹手,已经展开了行动,四枚闪光弹先后发出,准确无误的射入了两辆疾驰的卡车车厢内,而与此同时,随着“呲呲”的几声气响,行驶在前面的那辆卡车已经碾上了钢棘钉。顷刻间,卡车车身失去平衡,在一连串刺耳的紧急刹车声中,它晃晃悠悠的撞向路边,一头磕在了悬崖崖壁上,这才算停了下来。而与此同时,那几枚射进车厢内的闪光弹,也最终爆响,青蓝色的刺眼光线一闪而逝,随后出现的,便是几声渗人的惨嚎。
看着两辆军车先后被阻拦在山包下,柳京心里稍稍放松了一点,他知道,计划进行到这一步,算是基本成功了。
“哒哒哒……”
不过就在柳京的刚刚有所放松的那一刻,公路上的战况突然有了变故,在后一辆卡车上,一名穿着军服的士兵从车厢里跌跌撞撞的跳出来,一头栽倒在公路上,几乎就在栽倒的那一刻,他手中的AK突击也打响了。这名士兵显然被闪光弹打盲了眼睛,但是他凭着感觉寻找的射击点却准确的惊人,一梭子子弹以盲目撩枪的姿势打出去,竟然击中了一名刚刚冲上公路的特战队员。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大出柳京的意料,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他一把抓起胸前的夜视镜,朝身下的公路上望去。只见就在这么工夫,那名冲出车外的匪徒又有了新的动作,他在倒地的那一瞬间并没有停留下来,而是在公路上急速的滚动,看那意思,是要躲避随时可能打过来的子弹。
不过这家伙有些倒霉,他滚动的方向错了,在缺失了视觉的情况下,他径直滚向了刚刚顺着绳索攀下悬崖的一名特战队员,随后的一切就简单了,伴随着两声枪响,倒霉的家伙顷刻间变成了一具尸体。
就这么会工夫,公路上的枪声已经响成了一片,两名卡车司机以及一名副手、一名持枪的军官被狙击手击倒在两辆卡车旁边,而两辆卡车的车厢里,原本的惨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连串不间断的枪声。其间,还有两颗手雷从车厢里抛出来,滚落在公路上,炸伤了一名特战队的士兵。
柳京的心悬起来了,他感觉到今天晚上的情况有些不对,这些在目盲之后还能迅速投入战斗的人,绝不可能是武装匪徒,他们的反应,他们的反击方式,更像是红军部队中的正规士兵,而且是训练有素的正规士兵。
“难道中了圈套?!”一个突如其来的念头,伴随着响成一片的枪声,骤然进入了柳京的脑海。
伴随着这个念头的出现,柳京如遭雷击般的浑身一颤,之前,他似乎忽视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如果这两辆军车里,真的只是一些士兵该怎么办?安全委员会的高官,带领阿尔法小分队袭击军车,而且还酿成了重大的伤亡,如果真的出现这种情况,那他柳京是要被送上军事法庭的,到时候别说什么巴卡京,即便是白宫、黑宫的也保不住他。更严重的是,如果军方将这件事抓住不放,全力追究下去,那刚刚接任安全委员会主席职务的巴卡京,恐怕也难辞其咎,最后落个引咎辞职的下场可能还是好的。
“停!终止行动!”激灵灵的出了一身冷汗,柳京一把抓起胸前的通讯器,大声喊道。
不过圈套就是圈套,别人精心策划的一个陷阱,一旦迈进去一只脚,哪里还有全身而退的机会?柳京明白的太晚了,他低估了自己的对手,或许此前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的对手经会如此无法无天,用二十几名士兵的生命做诱饵,来引他这条大鱼上钩。
柳京的确明白的太晚了,就在他喊停的那一刻,两辆轮式步兵战车,已经借着夜色的掩护,由西向的公路一方疾驰而来,而紧随着战车后面的,是一辆无不挂蓬的卡车,卡车上沾满了荷枪实弹的士兵。
从某种意义上说,布热津斯基递交给柳京的情报并没有错,“二十六”,今晚郭守云的计划中的确有一个“二十六”,不过这个二十六并不是二十六名帮会成员,而是远东军区的直属第二十六摩化旅。
今天下午,在送走了莎娜丽娃之后,郭守云再次同身在列宁格勒的维克托取得了联系,他将远东目前面临的危机,一五一十的向“老狐狸”做了通报,希望能够从他那里询问一点对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