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头是舍身丢命的巨大风险,一头是权财双赢的巨大诱惑,在这种艰难的选择面前,郭守云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面对眉头紧皱、一语不发的郭守云,维克托的嘴角浮现出一丝淡淡的冷笑。他相信自己这位精明的女婿肯定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这小伙子现在之所以沉默不语,就是在考虑一个何去何从的问题。
“毕竟还是太年轻啊,需要多磨练一段时间。”两根指头捏着粗硕的雪茄烟,维克托悠闲的喷出一口淡蓝色的烟雾,心里却在冷漠的想着。
的确,郭守云此时已经没有可以选择的余地了,从他在哈巴罗夫斯克登上飞机的那一刻起,这一场合作就等于正式开启了。他要嘛老老实实的加入这一项计划,要嘛就永远也别想回到远东,在如此混乱的时局下,一架军用直升机突然坠毁,应该没有什么人会过多的追查。
“维克托同志,”就在郭守云兀自沉思的时候,普拉霍诺夫推门走了进来,他站在门前说道,“郭先生的午餐准备好了,需要送进吗?”
“嗯,拿进来,拿进来,”维克托顷刻间换上那副和蔼的笑容,同时伸手指着沙发间的埃桌,连声说道,“就放在那吧。”
普拉霍诺夫闻言一愣,他知道维克托这个人很在乎礼节,他从不允许别人在同他谈话的时候吃东西,即便是身为他儿子的雅科夫也不例外。而今……难不成他对这位姓郭的女婿真的高看一眼?
尽管揣了一肚子的疑问,但是普拉霍诺夫却没有丝毫的犹豫,他转过身去,朝紧跟在身后几名窈窕女郎摆了摆手。顷刻间,这些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郎,如同翻飞的蝴蝶一般,井然有序的走进客厅,将一桌丰盛的午餐,摆在了郭守云面前的矮桌上。
“这么丰盛?”抛开脑子里揪成一团的思绪,郭守云展颜一笑,随手拿起摆在面前的刀叉,交错在一起磨蹭两下,说道,“普拉霍诺夫同志真是太客气了。”
“这是我应该做的。”普拉霍诺夫笑道。
“好啦,这里没你们的事了,都出去吧。”朝普拉霍诺夫和那些侍女打了个手势,维克托说道。
“是,维克托同志。”普拉霍诺夫恭敬的答应一声,而后带着几名侍女退出门去。
“哎,这顿迟来的午餐固然是丰盛,可是我这一时间,竟然不知道从哪下口了。”等到普拉霍诺夫一干人消失在门外之后,郭守云拿着刀叉,意有所指的皱眉说道,“您老要不多少给我点指点?”
“呵呵,”维克托轻笑两声,他缓步走到矮桌前,伸手指了指放在桌子正中央的一盘鱼子酱,说道,“常常这鱼子酱吧,这可是我刚刚从阿斯特拉罕搞到的,今年最新鲜的鱼子酱。你看看,这一粒粒饱满的鲟鱼卵,大小均等,色泽黑而亮,好不粘连,绝对是上品中的上品。”
“哦?”郭守云觑了一眼自己的老岳父,这老头说得似乎津津有味,看他那样子,就好像这鱼子酱也大有可谈一般。难不成老头在说废话?郭守云可不会这么考虑,他相信自己这位老岳父又在玩那种语言上的迂回侧击了。
用手中的叉子轻轻抹起一点酱子,放在口中尝了尝,郭守云回味般地说道:“嗯,的确不错,很新鲜,滋味鲜而不腥,纯而不腻,堪称是上品中的上品。”
“呵呵,要说在咱们国内,恐怕唯有阿斯特拉罕的鱼子酱才是真正的上品,”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维克托将手中的雪茄放在桌沿上,而后一边抚摸着下巴,一边说道,“你知道为什么吗?”
“这我还真不知道。”郭守云貌似颇感兴趣地说道。
“其实这制作鱼子酱的过程,无论是在什么地方都大同小异,”维克托兴致盎然地说道,“制作工人首先要从鱼膛中挖出鱼子囊,小心翼翼的把鱼子,同粘连的组织分离开,冲洗干净之后,再加上适量的细粒食盐腌制。嘿嘿,这里面有一个很重要的环节,那就是加盐,盐是好东西,它不仅能破除鱼子的黏性,不使这一颗一颗鱼子重新粘合到一起,同时呢,还能保鲜,防止这些脱离了组织的鱼子腐坏变质。嗯,这鱼子酱的制作过程,大概也就是如此了。至于说为什么阿斯特拉罕的鱼子酱最是上品,这说白了其实很简单,因为阿斯特拉罕这个地方,地理位置非常特殊啊,它处在伏尔加河河口三角洲的内围,每年潮汛期,朔流而上前往伏尔加河内河产卵的鲟鱼,有很大一部分会来到这里,因为这里偏离伏尔加河中下游的潮涌,风平浪静、水波不惊,对于鲟鱼来说,这里可是栖身产卵的最佳选择。”
话说到这份上,如果郭守云还不明白维克托的用意,那他就太愚蠢了,很显然,这老头用桌上的鱼子酱做了一番暗喻,在他的暗指中,阿斯特拉罕的伏尔加河河口三角洲,其实就是指的远东,那里远离风口浪尖,是一个相对来说风平浪静的地方。而潮汛期显然就是指的即将到来的那场政变,这场政变一旦爆发,大批“鲟鱼”就会从深藏的“外海”窜入“河道”,兴风作浪。而对于郭守云这种制酱工人来说,这却是个制作上品鱼子酱以谋取暴利的最佳时机。超汛期的到来,意味鲟鱼要产卵,而在这个事情,也就是它们体内那些鱼子最为成熟的时期,毫无疑问,成熟的鱼子是不稳定的,它们一个个都寻摸着要脱离母体,构建自我,而在这个时候,制酱工人只要添加一些外力,就能够很容易的将它们从鲟鱼体内剥离出来,一粒粒的打散,而后呢,再以“细粒的食盐”为工具,将这些鱼子收为己用,从而制作出一份精美的鱼子酱。
鲟鱼指什么,鱼子指什么,食盐又指代的什么,郭守云都非常清楚,他也不得不承认,按照维克托的这个假喻,这一场制作鱼子酱的过程,的确是大有可为。
就像维克托所说的,“食盐”是好东西,而且是人人都喜欢,人人都脱离不开的好东西。在远东打拼了几个月的时间,郭守云手里已经掌握了一大批的“食盐”,因此,他有足够的把握可以在潮汛期到来的时候,调拨出足够的“食盐”使用。不过现在的问题是,他这个制酱工人野心很大,他不仅想要制作出上品的鱼子酱,还想要拿到更多的“食盐”以备不时之需,因此呢,他就需要那些试图从他这里订制“鱼子酱”的客户,拿出更多的代价来。
“您老的这个解说倒是挺有意思的,我还是第一次了解到制作这么一份鱼子酱,竟然还有这么多的门道,”郭守云摆弄着手中的刀叉,嘿嘿一笑说道,“不过就我所知,这段时间由于国内市场的困境,上等的精细食盐好像价格浮动很大,而这也就意味着制酱成本的提升,嘿嘿,不知道会不会有些不守规矩的制酱工人,会耍上一两手偷工减料的勾当,比如说把精制细盐改换成粗盐,甚至是没有经过提渣的晶盐,那样一来,咱们恐怕就吃不到上好的鱼子酱了。”
“哈哈哈……”维克托放声大笑,他轻轻拍打着自己的大腿,笑道,“守云啊,你这是多虑了,要知道阿斯特拉罕一共有十二家鱼子酱工厂,而这些工厂则都是国有产业,他们制酱所需要的每一种原材料,都有专门的机构提供,所以说,无论国内的情况如何不景气,这按质按量提供的精制食盐也绝不会出现短缺的情况。”
维克托说着,猛地从沙发上站起身来,他快步走到客厅一角的衣架边,从一件挂在衣架上的制服内取出一纸信封,然后走回到郭守云的身边,将信封递到他手里,笑眯眯地说道:“你看,如果你管理着一家鱼子酱工厂,面对如此完备的后勤保证,你还会担心什么食盐的问题吗?”
郭守云心领神会,他拆开信封,将里面那厚厚的一沓票据抽出来,细细的查看一番之后,脸上展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如果这些保证的话,那我自然不会担心食盐的问题了,”郭守云随手将信封揣进口袋里,同时眨巴着眼睛说道,“不过这话说回来,难道就没有人担心某位制酱工人会中饱私囊,以……”
挥手打断郭守云的话头,维克托眯缝着眼睛,一脸淡漠地说道:“守云啊,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像这些事情,自然有人会担心,不过我却不以为然,这中饱私囊的事情虽然一时干着痛快,但是过后所要付出的代价,却是任何人都无法承受的。以你的聪明头脑,难道还会看不清这里面的利害关系吗?”
第八十六章 天赐良机
从维克托的别墅出来,郭守云重新登上直升机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傍晚七点钟,他稍微的估算了一下,如果按照来时的速度,等他返回到哈巴罗夫斯克的时候,恐怕已经到了第二天凌晨了,也就是十八号的凌晨这是一个相当敏感的时间段,如果按照历史的演进过程,从十八号的凌晨向后推不到三十个小时,苏联这个曾经在国际历史上创作了诸多奇迹的社会主义国家联盟,将会遭受它分崩离析前的最后一次沉重打击,那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就会随着几十小时之后的那几声钟鸣从天而降。
幸运啊,郭守云心中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兴奋,亲眼见证一个国家的消亡,像这样的机会,可不是人人都有的,更何况作为一个身处风暴边缘的投机分子,他还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旁观者,他将要在苏维埃这堵围墙坍塌的过程中,用力的踹上一脚。
想想吧,今天这里将要发生的一切,将会成为人类社会史上最大的一个谜团,苏联这个红色帝国的分崩离析,将会给无数的史学家带来一连串永远都看不透、摸不清的谜团,而作为这一事件中的参与者,郭守云可以说是了解了一切,他颇有些幸灾乐祸的琢磨着,将来有机会是不是改写一本回忆录什么的,将今天他所亲眼看见、亲耳听到甚至是亲手所做的一切,统统披露出来,到那时,他觉得自己即便是一无所有了,恐怕也能靠着这些稿费过上纸碎金糜的好日子了。
马力强劲的直升机,在黝黑空旷的西伯利亚平原上急速飞驰,透过车窗朝外张望,在肉眼可及的地方,竟然看不到半点灯火。
郭守云摸摸手上的口袋,还好,带着烟呢。他将烟盒从口袋里掏出来,一把揪三根出来,先是将一根叼进嘴里,而后将剩余的两根分给坐在他对面的两名士兵。
“谢谢先生,我不会。”两名士兵中那位佩戴着下士肩标的,抢着说道。开玩笑,在直升机上抽烟,这可是违反军纪的,他郭守云在这里抽烟没人敢说话,这要换成他们这些当兵的,那恐怕就是另一回事了。
“哦,都不会?”郭守云愕然道。
“是,都不会。”下士睁着眼睛说瞎话,他一脸诚恳地说道。
“噢。”郭守云也没多想,他一个黑心的商人,怎么可能懂得军队的纪律,更何况即便懂得他也不可能去遵守,军队的纪律,嘿嘿,他违反的还少吗?尤其是现在,他正准备着挑唆一干将领去夺取特列季亚克将军的兵权,要论违反军纪,还有比这个更严重的吗?
轻巧地吐了一个眼圈,郭守云随手将两支烟卷放到身边的座椅上,继而扭头看向窗外,继续他刚才没有完成的思索。
很显然,对于郭守云来说,今后的两天,在准确的说,是五十几个小时里,他将会非常忙碌。至少来说,他要在远东军区内部找到足够的依靠力量,如果没有那些手握兵权的人做内应,要想将特列季亚克将军轰下台,无异于痴人说梦。所以说,他现在需要好好筹措一下,看看远东军区内有哪些手握实权的人是可以拉拢的,哎,这个问题很让人头疼啊,毕瑟夫?这老东西可以算是一个,苏西霍夫?伊万诺夫?他们可以算上,毕竟这两个人早就被他拉上了贼船。至于说剩下的那些人,说不得,只能加紧试探了。不过有利的一点是,远东军区内部大大小小的将领,基本上都拿过集团的好处,他们受贿的证据,郭守云手里可谓是抓了满把,他相信,只要晓之以理、动之以利,再加上现在的时局为助推剂,要想搞定这些早已被腐化的将领,并不十分困难。
不过仅仅把军区方面搞定显然还不够,这可是决定郭氏集团今后命运的关键时刻,所以现在能动用的力量,全都要动用上。
郭守云琢磨着,莫斯科权力核心所策划的这场政变一旦失败,那随之而来的,将会是中央、地方权力结构的大洗牌,而他要想真正将远东各州掌握在手里,现在绝对是一个千载难逢的良机。
不仅如此,随着布尔什维克党的垮台,很多相应的机构、部门都将被裁撤,比如说安全委员会。在郭守云的记忆中,苏联在“8.19”政变之后,继之而起的叶氏政府完全不信任这个网络庞大的间谍机构,他们随后所搞的一系列政府机构改革,将这个在苏联屹立了七十余年的神秘组织搞垮了。而安全委员会的垮台,也直接将大批接受过良好训练,堪称精英的特工,抛进了失业者的大军,从而为黑手党的崛起奠定了优良的人才基础。
现在郭守云踌躇满志,他要将整个远东完全纳入自己的麾下,那么自今而后,他的对手肯定就少不了,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他需要为自己,为守成,为集团几名重要的人物,组建一个能力过硬的保镖队伍,而那些有苏联政府一手培养起来的特工,无疑就是最佳的选择。同时呢,莎娜丽娃所掌控的帮会,也不能再像以往那样只收录一些地痞、混混之类的乌合之众了,今后帮会是要朝国际化的方向发展的,所以这精英人才的招募就变的相当重要了。嗯,莎娜丽娃本身就是安全委员会成员,想来她应该知道这件事情的重要性。
说来有些好笑,苏联这个红色帝国眼看就要分崩离析了,生活在这里的国民全都把自己的国家当成了囚笼,在他们眼里,苏联到处都是垃圾,没有一样应该保留的东西,每天早上睁开眼睛,就感觉看什么东西都不顺眼,他们甚至以自己是个红色国度中的一员为耻辱,只有像美国那样到处充满了自由与民主的过度,才是人人向往的人间天堂。而同样是这个国家,同样是这片土地,在郭守云的眼里,这里的一切都是好东西,且不说那些丰富到足以令全世界流口水的矿产资源,也不说全世界排行第一的土地面积,就单说现在最遭人憎恶的那些存在:贪官污吏?好东西啊,没有他们的存在,哪里会出现适合郭守云生存的土壤;漏洞百出的经济制度?好东西啊,没有这些漏洞,别人还怎么投机倒把啊;一竭不振、极度匮乏的商品市场?这更是好东西了,郭守云的第一桶金,就是由它带来的;动荡的社会与风波不止的政坛?嘿嘿,郭守云最喜欢这些东西了,他现在巴不得这天下更乱一点呢。
郭守云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也知道在什么样的世道下,他这种人才能够活的更舒服。在前世,他只不过是骗了一点小钱而已,就最终被判了个死刑,而且还是立即执行,连个死缓都没捞上,而现在呢?现在他所作下的恶事如果放在国内,恐怕早就被枪毙一百次了,可他不仅活的相当滋润,而且在不久之后,他还能过得更加出彩。所以对他来说,乱世才能找到最好的生存机会。
看看现在,这更大的变乱就要出现了,而在动乱前夜,他的口袋里就已经揣进了布尔什维克党在远东所拥有的庞大产业:数以亿记的卢布存款;十几家高档疗养院;包括挈西诺在内的二十余家假日宾馆;符拉迪沃斯托克、萨哈林等地十几处刚刚建好,还没来得及分配入住的政府住宅等等等等,只要莫斯科那些身居高位的可怜虫发动了政变,并最终宣告失败,那这一笔数目惊人的党产,将在几天之内就转归郭氏名下。做生意?做什么生意能这么赚钱啊?
想想都觉得讽刺,郭守云记得前世看过不少所谓的专家分析,有人言之凿凿的宣称,在苏联的“8.19”政变中,真正的赢家是以叶氏为首的激进派,因为他们最终击垮了布尔什维克党,赢得了俄罗斯的大权。也有人说,美国才是这场政变中最大的赢家,因为他们最终击败了对峙几十年的老对手。当初郭守云还对这些分析大为赞同,甚至是深感佩服,而今呢,他只想说这些分析都是狗屁,叶氏只不过是一群阴谋家推出来接屎盆子的可怜虫,而美国人只不过是这些阴谋家实施阴谋的强大外援,至于这场政变真正的赢家,那绝对应该算是维克托这种身居幕后,但是却自始至终操纵一切的老狐狸。正是无数个维克托这样的“天才”联合在一起,最终推翻了原本就岌岌可危的布尔什维克政权,同样也是他们联合在一起,将布尔什维克党的党产瓜分一空,仍旧是他们的联合,将类似克留奇科夫、亚纳耶夫、亚佐夫这样的布尔什维克党精英送进了监狱,郭守云相信,在若干年之后,他们这些人还有能力将他们自己亲手送上台的叶氏,从总统宝座、民族英雄的神坛上掀翻下来,再把另一个强力人物推到台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