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回报不了。”施小梅垂头丧气地说,“我当然还是想活的,但恩情太重,叫我如何报答。”
“有些人嘴上说着无以为报,便真的心安理得,什么都不做了。”程玖抬起右手擦擦指甲,一层墨绿悄悄蔓延,“你是那种人吗?”
施小梅摇头:“当然不是!”
程玖走过去弯下腰,一甩右手,用乍然探出的尖利指甲抵住她的喉咙,压低声音:“宫主不希望你选择死,他连背叛他威胁他的人都能解救,你要是敢让他失望,我保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施小梅往后挪了挪,坐在地上,也不害怕,弱弱地建议:“你表情这样子,会扣俸禄的。”
“未来五年都扣完了。”程玖狞笑。
施小梅语塞,片刻后道:“那请程大人给我指条明路。”
“答应宫主,然后拜入寂宵宫,为宫主赴汤蹈火,粉身碎骨,至死不休。”程玖沉声道。
施小梅忽然有些心跳,她想自己的心应该不会跳了才对,但此时却对这个提议感到振奋不已。
她想,也许她需要的不是什么如意郎君,至交好友,而是这个获得新生的钥匙,她想要不一样的生活。
“好,我要活下去,请程大人帮我!”施小梅站起来,郑重向程玖躬身作揖。
叶云舟悄无声息地从正屋门后闪回厢房,在桌前坐下,慢吞吞地拿慕临江自带的茶具给自己倒茶。
倒了一杯,他也没什么心思喝,干脆起身把温热的茶水倾进窗台角落的花盆,摸着杯子哼了一声。
“你的合作伙伴被鬼附身了,你还真端得住。”叶云舟凉丝丝地说。
慕临江靠着摇椅小憩,闻言翻了个身,懒洋洋道:“事有轻重缓急。”
“你的伤一时半刻也死不了,我还不是连夜赶了清单让人去寻药。”叶云舟心里不是滋味,又去倒了杯茶,“什么是急事?程玖和施小梅?你很看重他们哪。”
“和你比起来,不值一提。”慕临江笑着说。
叶云舟总觉得哪里不对,慕临江到底是顺着他的话敷衍,还是真心,他有点分辨不出,就把手中的茶又倒进了花盆。
慕临江叹道:“你别祸害我的茶了,花也无辜。”
“你饶了程玖,他可把恩情牢牢记在心里。”叶云舟又道,“你看那么多话本,这种人往往值得一个主角位。”
“你才是我身边的主角。”慕临江坐起来伸手,“上茶。”
叶云舟掀开茶壶盖子,把最后一点茶水和茶叶统统扣进杯里,语气恶劣地怼过去:“喝草去吧。”
慕临江接住茶杯,笑意盎然:“乖,别吃醋了,我对你和对他们的区别你最清楚。”
叶云舟:“……”
这台词怎么有点耳熟。
慕临江以袖掩口打了个哈欠,许久不通宵连他都有点不适应,长舒一口气安抚道:“放心,永昼灯的灯芯回归之后,我能用它帮你驱除残魂,禁锢灯中。”
“那你的伤?”叶云舟脸色一变,笑着客气道,“不用麻烦了吧,宫主照顾好自己就好,残魂的问题也不急,目前还是以公事为重,况且这股死气让我开了个看出活尸的天眼,也不是全无益处。”
慕临江都被他的变脸速度惊住,无语片刻道:“你再客套我就当真了。”
叶云舟抿唇不语,看见程玖站在正屋前给四周封上结界,应该是准备动手改造施小梅了,结界封的认真,灵力屏障一阵阵泛着深绿的光,符篆飘在半空,符文也是诡异的绿色。
程玖解开皮质护手,把袖子仔细系好,五指一合化出柄薄如蝉翼的小刀,他对着初升的太阳晃了晃,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走进屋内反手关门。
“大概得多长时间能换完?”叶云舟问慕临江。
“到天黑吧。”慕临江估算道。
“那你睡吧,我去尸鸮的洞府查看一下,还有没有线索。”叶云舟皱眉,“我始终觉得应先生可疑。”
“山都被炸了,别麻烦了。”慕临江没什么热情,倒回摇椅往一边靠了靠,“让给你一半。”
叶云舟扭头恨铁不成钢:“你的二把手殿主可能是叛徒,你还这么稳?那件外衫分明和应先生所穿相同,寂宵宫到底是不是你的。”
“如果应轩阳背叛我,那寂宵宫就不是我的了。”慕临江说的轻巧,拍了拍铺着软垫毛毯的摇椅,“坐下说。”
叶云舟叹气,走过去坐下,发现这摇椅居然还带自动发热的,简直是凉飕飕的厢房里唯一的暖炉。
他百般纠结,最后还是捱不住诱惑躺了上去,头枕上软枕,感受着摇椅催眠的轻微晃动,温度正好的暖意驱散一身寒冷和戒备算计,叶云舟突然生出一种不想干活的怠惰,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和慕临江并排躺着养起老来。
“擎雷山战前的数十年,默影都长久以来保持的平衡已经越发脆弱。”慕临江右手搭在摇椅扶手上,断断续续的轻敲着,语气悠长平稳,有种回忆岁月的古韵,“擎雷山是应轩阳隐居之地,他本来只是逍遥山水的闲人,乐于教导徒弟,写山水游记,不愿卷入纷争,我与他只是数面之缘。”
“应殿主还有徒弟?”叶云舟意外道。
“曾经收过一个。”慕临江解释,“我率领寂宵宫以雷霆手段镇压收服各大门派,但说到底众人惧怕的是我,不是寂宵宫,我需要一个能替我稳住局面的人,便去寻应轩阳,应轩阳的弟子说服了他,我便让他做寂宵宫的殿主,应轩阳处事圆融又不失底线棱角,的确是这个位置的不二之选。”
“听你这么说来,他确实没必要背叛,默影都沉没对他也没有好处。”叶云舟偏了下头,鼻尖嗅到一点香气,这才发觉他压到了慕临江的头发,他侧身抬手想把它撩起来,光滑的触感让他略微分神,下意识的梳理起缠在一起的发丝。
慕临江配合地抬了下头,继续道:“后来三都察觉挑拨事端的背后阴谋者魇魔主,共商诛魔之策时,应轩阳提出以擎雷山的特殊地气和终年不散的雷云作为阴阳双阵,设下埋伏,诱魇魔主前来,魇魔主也确实中计,但此战惨烈远远超乎估计,应轩阳的弟子被阵法波及身受重伤,不治身亡……那姑娘很有天赋,应轩阳也看重她,若不是亡于三百年前,此时也该踏入大乘了。”
“应殿主的弟子因魇魔主的野心而死,他竟会收集三枚钥匙想要开启天柱,确实令人难以相信。”叶云舟轻声说。
“擎雷山之战后,局势渐稳,应轩阳一度自责是自己的计划害了她,想要请辞,但好在后来他渐渐放下,我也退居幕后,不用再管寂宵宫的事务。”慕临江从乾坤袋里拿出条薄毯,抖开之后给两人盖上,“他是殿主,有些心思很正常,哪怕想做宫主我亦理解,但我始终不愿信他要覆灭三都,我不知该从何查起啊……”
叶云舟想安慰他点什么,毕竟慕临江长吁这饱经风霜的一口气,实在让人窝心。
“这只是个假设,我们可以先试探……咳咳!”叶云舟支起上半身,想说试探口风,结果胸口泛起一阵尖锐的疼,他跌回去捂着嘴咳了两声,惨淡道,“有没有止痛药?”
慕临江从毯子里伸手扣住他的手腕给他号脉,片刻后砸过去一个瓷瓶:“内伤不严重,以后出手前估计着点,对阵法不熟悉就跑,别用剑阵硬挡。”
叶云舟照着瓶子上的标签吞下两粒,病重垂死惊坐起:“尸鸮虽然炸了,但地上还有不少血肉碎布,也许有用,应该先收集起来慢慢检验。”
慕临江伸手拽着他领子,把他压回了摇椅上,警告说:“躺下,否则别怪我让你起不来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