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声音有些哑,猝不及防地让姜薇耳边一烫,她险些没拧好手中的瓶盖,停顿片刻,才故作镇静地扭头去看他:“嗯?”
纪晗迎上她的视线,在这方残留着暧昧余热的狭窄地界里,意外地问起一个严肃的问题。
“姐姐当时和我分手,是不是和家里的事有关?”
像电影剧情里毫无铺垫的转折片段,前一帧还是花前月下两相欢好,后一帧就成了刀尖抵喉要挟逼问。
不过纪晗并没有刀,自然也没有什么要挟,他只是用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安静地看着她,右眼尾那颗小痣浸着淡薄水泽,客厅里不甚明朗的光线下,一层寡淡的欲。
——那是她刚才吻珍珠一样舍不得离开的地方。
姜薇放下手里的水,身体往下滑,只脖颈还垫在沙发边缘,两条修长笔直的腿蜷起来,她像是要把自己缩成一团,声音也闷闷的:“你想说什么?”
“刚才我来的时候,在门外遇见你妈妈了。”纪晗顿了顿,“她说……她和你爸爸两年前离婚了。”
姜薇脸上没什么表情,下意识低头去口袋里摸烟。烟没摸到,她倏然露出一点烦躁的神色,秀气脖颈扭过去,侧对着他说:“我心情不好,想躲躲,不行?”
她这话听起来答非所问,断词残句组织在一起,充斥着敷衍和不耐,但纪晗竟然一字一句全部听懂了。
他靠过来,呼吸落在离她脸颊很近的地方,像一团潮湿的水蒸气,怎么逃都逃不开。
“姐姐,为什么不来找我?”他的语气很平静,没有急切的追问,也没有不甘的指责。
好像只是在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日子里,笑着问起她上周约好的电影怎么没有一起去看。
这样的平静和温柔,让姜薇无法抵抗。
她至今仍记得她被周玉兰和姜明找回去的那天,潮湿的雨糊满小旅馆的窗,她的父母,前几天还剑拔弩张地、因为一纸离婚协议争吵不休的父母,在那一天,竟然意外地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上。
他们愤怒、嘶吼,指责、推卸,说她不懂事,不省心,质问她知不知道给家里添了多大的麻烦。
没人关心她的情绪。
没人知道在那个暴雨夜里,她躲在被子里哭了多久,才终于下定决心,要逃离这个没有人爱她的家。
他们什么都不问,只是一味地把过错推到她身上,再给她扣上一顶沉重的、“不懂事”的帽子,自以为完美地收场。
好像他们都没有错。
错的只是她一个人。
从来没有人这样专注地看着她,没有指责,没有埋怨,只是很平静地问她,当初为什么不来找他?
好像只要时光能倒流,在那个摇摇欲坠、世界倾塌的暴雨夜里,只要她走向纪晗,他就能接住她所有的脆弱、崩溃和支离破碎。
其实那时候,她也不是没有想过去找纪晗。
也许是因为暴雨淋湿了身体,让姜薇的大脑太过清醒,走在重重雨幕里的时候,她回想起和纪晗的这段关系,竟然破天荒地理智。
她想,这段关系从头到尾都是她一个人的角逐,是她强求,是她太过执着地想要得到她喜欢的东西。
对方并不喜欢她。
不然也不会在除了床上之外的地方,永远垂着冷淡眉眼。
她不想去过分探究对方的内心,怕答案太赤.裸,会让她输的更加难看。喜欢也好,勉强也罢,只要选择逃避、只要不知道答案,她就可以自欺欺人地过下去。
而先离开的那个人,总归是潇洒的。
这是她唯一胜利的地方。
但此刻纪晗平静低沉的声线落在耳边,那点自欺欺人的胜利维持的骄傲仿佛轰然倒塌,天平瞬间倾垮。
鼻尖忽然有了一点酸意,姜薇吸了吸鼻子,嘟囔着:“找你有什么用。”
“怎么没用?”纪晗有点无奈,但察觉到她情绪的不对,尽量克制住声音里的波动。
话语几乎是不受控制地从喉咙里逸出。
“你又不喜欢我。”
说完,姜薇生怕他抓住话里的漏洞,连忙扭头补充:“我是说你那个时候不喜欢我!当然现在也不一定。”
纪晗抿唇看她,细碎额发散在眉心,稍微挡住一点眼皮,那双清冷的眼睛半浸在阴影里,看不清眼底情绪。
他忽然靠过来,抬手,微凸指节柔缓地拭过她发红的下眼眶,声音很沉,沉的像是要将人溺在水里:“姐姐,我好像才说过,我喜欢你。”
温热呼吸落下来,轻易就能将心跳的节奏打乱。
“我喜欢姐姐。”纪晗再重复一遍,一板一眼的语调,严肃的像是在升旗仪式上宣读稿子。
姜薇抬起眼,撞进他清澈眼底,她分明可以呼吸,心脏却不知不觉随着他的视线下坠起伏,好像要溺死在他的眼睛里,溺死在这片只有她一个人的海域。
四目相对,纪晗像说废话似的再次开口:“不是假的喜欢。是真的喜欢。那时候喜欢,现在也喜欢。”
谁知道是真是假。谁知道什么以前和现在。
理智在内心深处叫嚣,但毫无意外的,感性再一次支配了她的身体。
她往纪晗身边靠了靠。
只是一点,只是靠近了一点距离。
剩下的距离被纪晗全部剥夺,他倾身靠过来,瘦高挺拔的身形轻而易举将她压覆。
他们以一种双方都不太舒服的姿势接了一个安静的吻。
起来的时候,姜薇揉着发酸的脖颈,双腿发麻,扶着沙发才勉强站稳。而纪晗却仿佛无事发生一样,平静地问她:“姐姐,还吃溏心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