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没想火葬场啊[快穿]

我真没想火葬场啊[快穿] 第8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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竭诚尽节的大理寺卿,是继续奉诏斩草除根,还是抗旨不遵,硬要庇护一个早该死的人?
前者有伤天良,不少人都暗地里说……那寺庙之所以盛极一时、又在后来迅速败落,就是承了不该受的赏赐,答应了不该答应的事。
后者授人以柄——真那种地步,只要一封弹劾,就能迫着这位清流正道坠青云,摔进洗不清的污秽泥淖。
老御医一线仁心,好言相劝,前尘旧事全烂在肚子里,只言尽于一句“莫问”。
时鹤春也不叫他问,只是半开玩笑地对秦照尘说,别问了,他是母亲在石头缝里捡的,捡回来就这样。
就这么相信就行了,真要问清楚那天,以秦大人的榆木脾气,两人就要死一个。
时鹤春又不舍得叫他死,所以这结果和自取死路无异,就为了点陈年旧事,实在不划算。
时大奸佞每日折腾朝堂解闷,自问钱还没捞够、好日子还没过完,暂时还不打算死。
……
时鹤春明明是这么说的。
但那天夜里,这醉在冷酒里的奸佞,竟像是将钱完全捞够、也不想过好日子了。
月下寒梅,花红得惊心,像是片片血。
奸佞躺在他怀里,握着他的手,在胸口摸索:“你就拿着剑,对,往这儿捅……我的心呢?”
醉昏沉的奸佞乱摸乱找:“我的心呢?”
“这。”他拢住时鹤春的手,挪到左肋——掌下的触感只叫他浑身冰冷。
这奸佞明明享受了这么多、挥霍了这么多,成日里花天酒地,为什么还瘦到这个地步。
衣袍下空荡得仿佛只余胸肋,只剩一颗心微弱跳动,隔着单薄胸壁,慢吞吞叩在他掌心。
时鹤春被他把手拉过去,摸了一会儿,恍然“哦”了一声:“来吧。”
他觉得自己真像这奸佞胡言乱语的一样,叫人拿了把什么剑当胸捅了:“……来什么?”
“当然是动手。”时鹤春大概觉得好笑,“不然呢?秦大人夜闯我府上,对我心怀不轨,花前月下乱摸乱抱……”
“时鹤春!”克己守礼的大理寺卿叫他赧得要命,面红耳赤打断,沉声说,“你是喝醉了,醉昏了头。”
他抱着时鹤春起身:“别说话了,我带你回去,你好好睡一觉。”
这话还没说完,他其实就已经开始后悔。
因为时鹤春只剩下一张嘴好用。
身上这里碎过那里断过、早就没几个好地方的佞臣,闭上嘴被他抱起来,手脚就软软垂落,靠在他肩上怔怔出神。
……似乎这具身体唯一还能做的就是呼吸。
他不知自己慌的是什么,只知道多半不是因为这奸佞胡言乱语,编排捉弄他。
“照尘。”隔了不知多久,时鹤春又低声念,“照尘。”
他脱下外袍,将这冷透了的奸佞裹牢,不自觉收紧手臂,想要把人拢进胸口:“要什么?”
时鹤春好像什么都不想要。
被他抱着的奸佞,那样怔了一会儿,平日里的混不吝和嬉皮笑脸就都不见了,只剩下一双清凌也静寂的眼睛。
“杀了我吧。”时鹤春轻声说,“你杀了我,就是放了我。”
时鹤春轻声求他:“秦大人,放了我吧。”
这话像是条鞭子,抽在他脊后,刮走一片看不见的血肉。
“本来也是要放了你……最多是流放,时鹤春,你究竟都在想什么?”
他的语气不自觉地变沉:“你怕往北走?也有向南流放的……房龄,蜀地,你不是说你是蜀地人?”
他不擅长说谎,就像不擅长徇私枉法——但这天夜里他的确在想这些,他在想怎么才能免了时鹤春的死,叫这人活下来……他在想,怎么能把时鹤春流放到江南去。
流放到房龄,流放到蜀地黔洲,也不是不行,但那些地方毕竟还是太艰苦了,不如江南。
江南没有人食人,灾都被这个只喜欢捞钱的奸佞抢着镇了。下去开仓放粮的官员回来,说那个地方的人有饭吃,活过来得很快,连冲毁的房子也重新搭起来。
听人说,江南很好,依然是赏不尽的好风景……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看不完的烟雨江南路。
这个奸佞应当会喜欢。
秦照尘想,时鹤春这名字听着就适合江南,时鹤春真该去江南看看。
时鹤春用他的肩膀支着额头,很安静地听。
看着大理寺卿绞尽脑汁、相当吃力地胡言乱语,祸乱朝纲的奸佞就忍不住笑,笑过后又轻声叹气。
“好吧,好吧。”这个奸佞拍拍他的手背,“我先不走了,再陪你一段……别哆嗦了,秦大人,晃得我头疼。”
他想同这人理论清楚,究竟是谁在哆嗦。
可这奸佞说完话就闭眼,只是闷咳了几声,呼吸就转淡,一动不动睡沉了。
……
秦照尘把这些事慢慢记下来。
没人会把这种事写进传记,但他在写时鹤春的生平,他所知甚少,于是什么都得写进去。
他不清楚……是不是自己漏掉什么细节,就会叫时鹤春被误会,被判什么莫须有的罪名,受不该受的苦。
这传记不是写给世人看的,他想将它烧了,送去十殿阎罗处,替时鹤春伸张——大理寺卿想给阎罗讲清楚,这奸佞不是个恶人,不要发配去地狱受苦。
时鹤春甚至没说谎,那天夜里在发抖的是他。
抱着昏睡过去的时鹤春回到卧房,将人放在榻上时,大理寺卿才终于察觉,时鹤春说得对……是他在发抖。
他在恐惧某件事的发生,即使这件事似乎暂时还并没逼到眼前——他在那天晚上终于意识到,这世道有无数种办法带走时鹤春。
那么,这二十余年,时鹤春究竟在过什么样的日子?
随时都会死、随时都有无数种殒命的办法,随时都如履薄冰如临深渊……是这种日子吗?
他看不出,除了醉得实在昏沉,时鹤春从没叫人看出过这些。
时鹤春是不是一直在衡量,哪种死法更好……最后精挑细选了一种最喜欢的?
他为什么不照做?
在时鹤春死后这一年,秦照尘一直都在想,自己为什么不照做。
倘若他照做了,时鹤春就用不着一个人,死在没人看见的地方。
他一剑捅死时鹤春,若是那剑够长,一剑捅穿两个人,说不定再陪一条命。
他们两个就还能喝酒,还能拌嘴。
他就能带时鹤春下江南。
……
秦照尘取过两只杯子,一人一杯酒倒了,将自己那杯饮尽,又回到桌前。
他又想起一件必须写得足够详细的事——时鹤春乱记,这奸佞胡作非为惯了,把江南那些粥铺全记在了他的名下。
他哪来的银子施粥?
秦王府穷得底掉,秦照尘还俗回王府的时候是那样,后来做了大理寺卿,还是那样。
连修房顶的那一笔银子,都是时大奸佞实在看不过去,暗中买通了秦王府的管家,改了账本硬塞进去的。
不是他的银子,也不是他施的粥,不是他救的人。
时鹤春往江南施过好几次粥,有时候是因为水患,有时候是因为蝗灾,反正但凡下面有个好歹,都少不了时府的银子。
最后一次……最后一次,不只是江南,整个南直隶,连浙、闽、赣、楚、蜀地全遭了灾。
百年不遇的大灾,天像是被捅破了,暴雨不止不休下了三个月,大片田野颗粒无收。
那是时鹤春赈的灾。
这奸佞惯会胡说八道,说是“哄他高兴”、“替他赈的”,这都是荒唐话……秦照尘毫不留情地在纸上批驳,这都是时鹤春的功德,同他全无半点关系。
他办案多年,一身杀孽,没什么德行,求日月凌空、诸天神佛明鉴。
若举头三尺真有神明,就该明鉴。
时鹤春积了这么多德,就该去十殿转轮王处,好生再往阳世为人——就该投个好人家,不受鄙薄,不受磋磨,就该论迹不论心。
论迹不论心,时鹤春赈灾的时候,他不过只是站在昏暗的朝堂之上,搅进那片勾心斗角的人影幢幢。
……忧国忧民、尽忠报国的大理寺卿。
在那些天中,没有灾情在他手中缓解,灾民没有因为他的“忧国忧民、尽忠报国”,就多活一天,甚至一口气。
在他和那些人博弈,搅进荒唐人心中的时候,暴雨之中没有因为他少死任何一个人。
赈灾的是时鹤春,不是他。
他在朝中做他认为对的事,在弹劾时鹤春,大理寺要抄这奸佞的家……因为要抄朝中更多人的家。
必须断掉官商勾结,断掉囤积居奇的路,否则灾民永远活不成。
倘若时鹤春不倒,下面每一步都不能走,倘若不抄了时鹤春的家,大理寺威严不存,震慑不了那些宵小。
走到这一步,生平第一次,秦照尘终于真正清楚地意识到,时鹤春是搅在一片什么样的乌烟瘴气里。
灾情越来越重,每一刻都在死人,这些人却依然在争权夺利、各自谋划,拿人命当筹码。
……或许时鹤春说得对,这朝堂的确不是时鹤春搅乱的。
当今的皇帝,并非当初争储的任何一方势力,当时那些皇子斗得死的死残的残,最后先帝薨逝,推上来的是个极暗弱的木讷傀儡。
傀儡之下,无数条线、无数双手试图操控,都在谋划好处,都在求名求利汲汲营营,冠冕堂皇的表象之下,早已是一滩浑水。
秦照尘只觉心胸冰冷,这一股寒意不散,坠进骨头里,钻进最深的地方。
……他同时鹤春争斗了十年,不能收手了。
只有扳倒这个奸佞,杀一儆百雷霆万钧,才能彻底毁去朝中坏透了的根基,肃清如今的乌烟瘴气。
这样的念头,是不受他与时鹤春的私交影响的。
秦照尘想送时鹤春去江南,不想让时鹤春死,想给时鹤春一个善终……这些都不会影响,大理寺卿一定会扳倒朝中最大的奸佞。
时鹤春这些年举止放肆,荒唐得不知收敛,无视律法插手刑狱,几乎是把破绽直接往他手里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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