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花落尽

第5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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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不错,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也不觉得冷,她沿着马路走出了一里多地,直到听到身后有汽车行驶的声音,她看了看手表,十一点过五分。
车子缓缓的在商依依身旁停下,她转过身去,对着车内浅浅的一笑,打开了车门。
何梓明看着她上车,移开了自己注视着她的目光,继续发动了汽车。他看着前方,努努嘴,“搬家了吗?”
“嗯。”商依依点点头,朝他笑笑,“毕竟赚了一笔聘礼,搬到了磨坊路。”
何梓明低沉的看了她一眼,一脚油门轰然加速冲了出去。
“先去药店我多买些药带回去。”商依依像是没有察觉到他的情绪,继续说:“需要花一点时间,会耽误你办事吗?”
“不耽误。”何梓明闷声说。
“劳烦你了。”商依依客气的笑道。
何梓明没有再回话,只是闷着开车,过了好一会,他才又闷闷的开腔:“我阿妈那样的性子,你怕是要受委屈了。”
商依依偏过头来,乌亮的眼眸平静而淡然,“这种事我都习惯了,不用替我担心。以前每到一个新的戏班子,当家的花旦看到新来的都会这一套,威胁到别人的地位和利益,总是会引来这样的事情。没什么。”
“那你会怎么样应对?”
“不会怎么样。”她笑笑,“我不会成为台柱子,也不会争宠,那些都不是我要的。所以她们发泄一阵也就慢慢好了。要是每次被人欺负都记在心上,怕是什么事都做不成了。”
何梓明看她脸上淡淡的笑容,心里有着说不出的苦涩,可是他什么也不能做,只是手把着方向盘开着车。
“我的秘密太多了,我没有什么朋友,在每一个新的环境,我都是有目的的去接近某些人,去利用别人帮我达成所愿。所以我也很难相信人,我自己没有安好心,又怎么能指望别人真心待我。这一点我早就想开了。你不必替我打抱不平。”
她好像看出了何梓明的心思,豁达的说,“连我妈妈和妹妹都不知道我真实的行踪和目的,本来以为再也见不到她们了,都安顿好了,谁知道又回来了,也好,可以再多照顾她们一段时间。”
“为了你妈妈和妹妹,多几年时间照顾她们,不要这么执着,好吗?”他多么想说服她。
“我回不了头的,你知道的。”商依依转过头看着他的侧脸,温柔的笑着,“这个世上知道我的,能让我实话实话的,就只有你和刘清远了。”
“我走了以后,你还会在我家待多久?”何梓明在药店门前停下车,转过头来认真的看着她。
“不知道,大概会很长时间吧。”商依依澄明的眸子凝望着他,不忍的说:“在那之前我会再见你一面的,好不好?”
“不必了。”何梓明狠下心来,心里做了个决断,“既然你不会变的,多见一次又有什么意义。”
“好。”商依依低头浅浅一笑。
她要推开车门,却不知道怎么回事打不开,何梓明见状默默的凑过去伸手把她那边的车门上的锁打开,伸手之间袖口露出了两道红肿伤口,是前天被何远山抽打受的伤。商依依目光一暗,何梓明不自然的收回手臂拉过袖子掩住了伤痕。
她什么也没再说,下了车。何梓明留在车内,怔怔的看着她的背影,呆了半晌,无处发泄的狂乱的用手砸方向盘,他最近已经越来越难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了。
过了好一阵子,依依拎着两个大纸袋出来,带着和今天温暖的阳光一样和悦的笑容,从容的上了车子,把两大袋药放到了后座。
“我一会儿去祁家钱庄办事,晚点再去接你。”
“听说祁家因为楚行长的事情受了牵连,祁小姐已经回来了吗?”商依依问道。
“她在京城关了几天被调查,现在已经回上海了。”
“我对不起她,是我在晚宴结束后,在洗手间偷了她的通行证,冒充了她去到开学典礼,她舅舅楚行长也是因为我的事情而无辜被杀。”她黯然的说,“而现在他们家都不知道这飞来横祸是为什么。”
何梓明只在心理演算过中间错综复杂的关系,上次在小屋会面心中只有对现状无尽的绝望而没有追溯缘由。现在他心中平静了许多,仔细询问了当时的种种,一边细细的盘算起来。
“我父亲也不过是颖城小有势力的乡绅而已,以刘清仁今时今日的实力,想扳倒何家不是易如反掌,他为什么要做如此迂回的安排?”何梓明觉得古怪。
“可能更重要的是看我是不是这么听话吧,利刃虽好,但是要是不受控制,更可能伤及自己。”她停顿了一下,意味深长的说,“你也不要小看了你父亲,他也是个人物,这么多年来逆势发展,在各个势力下立于不败之地。”
“哦?看来就短短半个月,你就已经比我还了解我阿爸了,果然是……”何梓明压制不住的酸意,随即又后悔自己的刻薄,紧紧的抿着唇。
商依依好像没有听到他说的话,还是淡然的笑道:“要不就心愿未成当场死在那里,要不可以等待几年,做别人的刺刀报自己仇,还不用考虑生计,可以好好照顾我妈妈和妹妹,你说,我会怎么选?”
“确实是个划算的买卖。”何梓明悲凉的望着她,“只是你心里就从来没有你自己,计算得失的时候从来不会想你自己牺牲了什么。你出来后为什么不联系我和刘清远,我一定会想办法把你藏起来,不受刘清仁的摆布。你知道我马上就回来了,为什么不等我?就差这么两天,两天!”他愤怒的锤着方向盘。
“没有资本的人不配为自己悲伤,是不是?”依依没有解释,只是笑着说,“所以祝你去上海大展宏图,成为一个有资本的人,可以为自己去做选择。”
何梓明看着她说不出话来。正准备开车,突然听她说,“等一会儿。”
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金属的小药瓶,打开了包装,原来是一瓶金疮药。
她把何梓明放在方向盘上的右手的袖口卷了起来,露出他的一节手臂,长长的伤口在白皙的胳膊上很是刺眼。
“还疼吗?”她温柔如水的嗓音淌入他心底。
依依抬眸与他对望了一眼,用食指指腹从瓶子里勾出了些许药膏,轻柔的擦在他红肿的伤口上。
她指尖的药膏清凉凉的,可是她的指腹温柔而柔软。何梓明一动不动的,看着她认真的替自己打理伤口,他想起了去北京饭店的第一夜,她替他擦拭伤口的时光。
他心里五味杂陈,有很多很多的话想对她说,可是最后却是酸楚刻薄的说:“这是你的丈夫打的,你却来护理,是因为我叫过你一声六妈吗?”
商依依手指一顿了,没有抬头,轻声说:“我不想让你难堪的。”
何梓明抬起手来握住她的手腕,双眸直视着她,困兽一般的目光逼的商依依无处可逃,她看着他的目光从怨怼慢慢变成深深的悲哀。
他微启的双唇想说些什么,心里的千言万语都没有说出口,无用的废话说出来有什么意思,最后只剩下深深的叹息:“你为什么不像原来一样,理直气壮的说不关我的事?”
依依看着自己被握的发红的手腕,柔声道:“很快你就走了,以后也不用再见了,过日子这些不愉快就会忘掉的,不要再耿耿于怀了。在上海照顾好自己。”
她把药膏瓶子塞到何梓明的外衣口袋里,“这个世界上我很少相信人,不过真正待我好过的人,我也会记得的。”
“那你怎么觉得我会忘记呢?”他垂眸露出轻讽的笑,不再说什么,开动了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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