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力,”我与新三婶并肩坐在塞满猪内脏,脏兮兮,发散着滚滚血腥气味的手扶拖拉机上,身体剧烈地颠波着,摇摇晃晃地驶出小镇。
“小力,”新三婶拽了我一把:“你看,”我顺着新三婶的手指望去,浓浓的晨雾之中,若隐若现着一栋崭新的民宅:“哦,三婶,这是谁家新盖的房子啊,蛮不错的啊!”
“唉,”新三婶苦涩地咧了咧嘴:“就是那个被你三叔打折腿的家伙,用你三叔的赔偿金盖的,小力啊,三婶每天从这里路过,一看到这栋房子,心里就咯噔一下,唉,……”
“他妈的,”第二天深夜,爸爸尤如魔鬼般地出现在奶奶家昏暗的屋子里,一把拽住昏头胀脑地蜷缩在被窝里面的我:“小兔崽子,你是不想好了,快点起来,跟我回家!”
尽管奶奶絮絮叨叨地劝阻着,爸爸还是像麻脸押解三叔似地将我押回家去。可是,刚刚把我送回家,不出十天,只要能够搞到一点钞票,我便意无反顾地蹬上火车,回到故乡找老姑和新三婶纵情交欢去!
“唉,”无奈之下,妈妈作出一项重大决定:“儿子,你这么左一趟又一趟地往奶奶家跑,妈妈的脸让你都给丢尽了,你的学业也荒废了,再这样下去,你还能有什么前途啊,妈妈对你可是毫无办法了,只好送你当兵去了,到了部队,你可不能像在家里这么随便,想跑就跑啊!”
没过多久,我便戴着大红花,穿着臃肿的、极不得体的绿军装,在乱纷纷的锣鼓声中,与众多均年长我数岁的青年们,蹬上一节车厢,妈妈站在车窗下,喋喋不休地千叮咛、万嘱咐着:“大儿子,到了部队,要好好地干,别总给妈妈惹祸,……,记住,到了部队,就给妈妈写信,……,晚上,盖好被子,别乱踢乱踹的,免得着凉,力啊,……”
火车嘶哑地长鸣一声,缓缓地启动了,妈妈立刻踮起脚尖,吃力地握住我的手,一串泪水夺眶而出:“儿子,再€€€€见!”
“妈妈,再€€€€见!”
我也止不住地涌淌出数滴辛酸的泪水,伸着脑袋,热切地望着月台上的妈妈,直至消失在地平线下,我懊丧地缩回脑袋,一屁股瘫坐在凉丝丝的椅子上。
火车哼哼叽叽地狂奔了将近十个小时,令我费解地停靠在一处名不见经传的小站台旁,领兵的小头目一声令下,我们懒懒散散地溜下火车,六神无主地站立在寒风呼啸的月台上:“一、二,”
“一、二,”
“……”
“单号原地待命,双号的,跟我走!”
双号的我,漫无目标的尾随在一个面色冷淡,搞不清什么职衔的军官身后,走出月台,按照顺序,爬上一辆军用卡车,我坐在卡车的最外端。
军用卡车驶出小车站,嘎吱一声,车头一转,拐进一条坑坑洼洼的乡间公路,路边的柳树,被强劲的寒风吹刮得极不满意地低垂下干枯的枝头,挑衅般地刮划着军用卡车的蓬棚,发出阵阵让我心烦意乱的杂叫声。
“哎,”身旁有人悄声嘀咕道:“河,河,那是什么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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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分配到辽河畔的一处军用机场,我将来的任务,就是驾驶着牵引车,把训练用的战机,从机库里,牵引到机场的跑道上。而现在,我必须在教官严厉的,严厉的近乎克刻的训斥之下,好好实实地学习驾驶技术。
每天夜晚,结束了一天枯乏的、千篇一律、机械的训练,我困顿不堪地趴在被窝里,望着窗外的寒月,听着剌耳的冷风,我心潮澎湃,感慨万千:老姑,三婶,妈妈,都木老师,我默默地呼唤着这些人的名字,脑海中努力地回想着她们的音容笑貌。我尤其想给老姑写封信,可是,却不知道奶奶家的确切通信地址,我更担心信件会不慎落入他人之手,一旦让那些因闲极无聊而以窥视他人隐私为最大乐趣的人们发现我和老姑的事情,我敢拿脑袋打赌,不出一日,消息便会不胫而走,比电波还要迅速地传遍小镇的各个角落,甚至连躲在幽深的洞穴里,不管不闻人间怪事的老鼠们,也会或多或少地听到一些经过人们恶意修饰、添枝加调的风言风语。
一个初冬的早晨,我被告之,有亲属来看望我,听到这个消息,我尤如牢狱里的在押犯,终于盼星星、盼月亮地盼来了望眼欲穿的亲人,我乐得一蹦三丈高,一溜小跑到冲向部队招待所。
在招待所的大门前,伫立着一位体态轻盈的女子,冬日的斜阳无言地扬洒在她那淡蓝色的头巾上,与身后雨搭上的白雪,非常合谐地辉映出星星点点的光亮,啊,好一幅旷世绝伦的星光镜头!我暗暗地遗憾道:为什么没把照相机拿来,将这人与自然最为合谐之美,永永远远地保留、珍藏起来。在女子的右臂,挎着一只我再熟悉不过的小竹蓝,见我快步走来,她那红灿灿的面庞立刻闪现出空前的喜悦之色,满含微笑地向我走来,我激动万分地张开了双臂:“老姑,”
“力啊,”
我将老姑紧紧地搂在怀里,久久地凝视着,老姑也目不转睛地望着我,贴靠在我胸膛上的酥乳,嘟嘟抖动着,因激动,腥红的珠唇快速地抽搐着,突然,从老姑那对呼闪呼闪眨动着的眼眶里,涌出串串泪花,继尔,老姑鼻子一扭,埋下头来,嘤嘤地低声哭涕起来,凉冰冰的小手胡乱锤打着我的胸脯:“力啊,力啊,你可想死姑姑了,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