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诏书是给吴汉的,在这封诏书里,没有任何的表彰,从头到尾,全都是斥责,怒斥吴汉在成都纵兵三日,滥杀无辜,百姓遭殃,生灵涂炭。
第二封诏书,刘秀是写给刘尚的,刘秀对刘尚的斥责,比对吴汉的斥责更甚。吴汉性情残酷好杀,这一点人人都知道,可你刘尚不一样啊,你可是刘氏宗亲,你的道德水准应该在吴汉之上的,可汉军将士们在成都烧杀抢掠的时候,你这位刘氏宗亲
在干什么?你有起到督导的作用吗?这就这么冷眼旁观,你还陪做刘氏宗亲吗?单凭你刘尚在成都的所作所为,都该在家谱中除名。
刘秀对刘尚的斥责极重,甚至都说出要把他在刘氏家谱中除名的话,可见刘秀也是气恼到了极点。
其实整件事情看下来,不得不令后人敬佩吴汉的大智慧。吴汉是大司马,本身就位高权重,还手握重兵,而且他手中的兵马,是大名鼎鼎的南征军。当时汉军最精锐的两支兵马,一支是南征军,一支是西征军,因为冯异和来歙的相继过世,西征军一蹶不振,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这个时候,汉军最精锐的兵马就只有南征军,而且南征军刚刚在平蜀之战中大获全胜,全军将士的士气正处于最高点,身为臣子,手中掌握着一支这样的军队,天子能放心吗?不管刘秀对吴汉有多么信任,他终究是外臣,不是刘家人,哪怕他是刘家人,在掌控着这么一支能征惯战的
虎狼之师,还是在山高皇帝远的蜀地,天子也未必能完全放心。
吴汉都不用天子猜忌到自己头上,他的所作所为,已先打消了天子的顾虑。
因为普天之下,没有一个老百姓愿意让一个性情残暴之人做皇帝,天下百姓已经受了太多的苦难,现在人们只想要一个贤明仁德的君主。
不管吴汉是本性残暴,还是他装出残暴的样子,总之,吴汉确实已给天下人留下一个残暴的印象,他若是图谋造反,天下也没人会去支持他、响应他。
而这,又恰恰是最能让天子对他放心的。
所以看刘秀对吴汉的诏书,也很有意思,通篇斥责,大骂吴汉,但实实在在的责罚,像什么罢官免职降爵等等,一样都没有,甚至连罚奉这种装装样子的责罚都没有。吴汉是莽夫吗?吴汉坐在大司马这么高的位置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人,掌管着天下兵马,真的是靠运气吗?
第一千二百零九章 前往洛阳
在朝中为官,尤其是坐到位高权重的位置,这要求大臣不仅有极高的能力,更需要有过人的情商。
光有能力和忠诚,那还远远不够,做得再好,充其量就是第二个岳飞,只有智商和情商兼备,才能长久,比如吴汉。
吴汉做事,如果只看表面,那就太肤浅了,他屠戮成都,表面上看是为汉室斩草除根,永绝后患,但往更深的层次里看,他这么做,又何尝不是在消除天子对他的戒心。
身为汉军中的战神,吴汉在军中的地位和声望,都足以与刘秀相匹敌,功高盖主,如果他再像刘秀那般的仁善,哪怕他和天子的关系再亲近,天子又岂能容他?
再者说,刘秀真的就百分百信任吴汉吗?
把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刘尚,派到吴汉身边做副将,为什么?
要知道刘秀麾下,那可是人才济济,将星璀璨,能征惯战的将帅,不知有多少,随随便便提溜出来一位,其能力都要远在刘尚之上。
可为何偏偏是他刘尚担任吴汉的副将?
很简单,因为他姓刘,是刘氏宗亲,和刘秀是利益共同体的关系。
古人的智慧不次于现代人,甚至比现代人更加的聪慧、机敏。
看似随心所欲的做出一件事,其中很可能隐藏着多层含义。
纵观古今,吴汉堪称为人臣子之楷模,既手握大权,又把自己的位置坐得稳如泰山,稳稳当当。
哪怕他犯下再大的过错,他的位置,也毫不动摇,甚至连刘秀这个天子都愿意为他去扛雷,去背黑锅。
这太不容易了,吴汉是把人臣做到了极致。
只不过吴汉的作为,也的确是给他留下骂名。
刘阳排云台二十八将的时候,把邓禹排在第一,把吴汉排在第二,也不单单因为邓禹是他的老师,如果仅是这样,也难以服众。
另外一个重要因素是,吴汉身上确实有污点,两次屠城,杀人无数,双手沾满了鲜血。
把他排在第二位,无论是朝中大臣,还是天下百姓,谁都不会说刘阳有失公允,虽说吴汉对汉室的功劳的确要比邓禹大得多。
刘秀的两道诏书,把吴汉和刘尚骂了个狗血淋头。
刘尚捧着诏书去找吴汉诉苦。
他冤啊!吴汉焚烧成都皇宫时,他阻止了,可吴汉不听,吴汉要屠城成都时,他也阻止了,吴汉还是不听。
人家吴汉是主将,他只是个副将,副将的建议,主将不听,他这个副将又能有什么办法?
现在被陛下痛骂,他都恨不得抹脖子自尽算了,他刘尚也太冤枉了!目前吴汉住在公孙述的别院里,虽说只是个别院,但修建得十分豪华,周围以及内部的景色也非常优美、幽静。
刘尚来的时候,双手捧着诏书,边往里走,边大声高呼道:“冤枉!千古奇冤啊!”
吴汉这时候也刚看过诏书,脸黑的像锅底一样。
看着边喊冤边走进来的刘尚,他问道:“刘将军,你有何冤?”
刘尚见到吴汉,顿是气不打一处来,大步流星地上前,将诏书递给他,一句话没说。
吴汉接过来,大致看了一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手把自己的诏书递给刘尚。
接过吴汉的诏书,展开一瞧,刘尚心里更不平衡了,凭什么陛下骂自己比骂吴汉还狠?
吴汉才是罪魁祸首,自己只平是无故受牵连的。
他把诏书放到桌案上,突然,悲从心来,鼻子一酸,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哽咽着说道:“我随吴公,远征成都,这一路征战下来,九死一生,脑袋都别再腰带上,结果到头来,我非但无功,反而还有过了,这这这”他本还想埋怨刘秀几句,可话到了嘴边,愣了没敢说出口。
本来吴汉的心情也不好,可看到刘尚这副样子,他心里顿时平衡多了。
他笑问道:“老刘,陛下可有给你降职?”
“并未!”
“罚俸了?”
“也未!”
“削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