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刘秀碰过面,又见过隗恂之后,郑兴没有多做逗留,立刻回到西城,把隗恂之事,如实转告隗嚣。
此时,隗嚣已经在城门楼里,城头上的风太大,他身体承受不了。
人们在城门楼内铺了软榻,让隗嚣侧卧在上面。金丹还给他熬了一碗汤药,里面又有上百年的老参,又有上百年的灵芝,都是大补的药物。
隗嚣喝了汤药后,精神稍微强了一些,他看向回来的郑兴,问道:“少赣,刘秀他是怎么说的?”郑兴向隗嚣拱手作揖,说道:“大王,现在大公子已经被带到汉军大营,陛下……刘秀对微臣说,只要大王肯降,大王的所作所为,他会既往不咎,如果大王不降,那么,
他首先会拿大公子开刀!”
听闻这话,隗嚣脸色一变,身子向上挺了挺,颤声问道:“恂儿……被刘秀带到了西城?”
“现就在城外,微臣亲眼所见,刘秀说,大王只有三天的时间做出决定,如果三天之后,还不肯出城投降,大公子……大公子性命难保!”
郑兴眼巴巴地看着隗嚣,此时此刻,他是真的希望隗嚣立刻就答应天子的条件,献城投降,与朝廷化干戈为玉帛。
隗嚣呆呆地看着郑兴,而后示意一旁的侍从,扶他起来。他走到城门楼的窗口前,举目向外眺望,即便这时候刘秀等人已经回营,他的目光依旧是久久没有收回。隗恂是他的长子,也是他最为看重的儿子,感情也最深,如果隗恂远在洛阳也就罢了,现在他都被刘秀带到了西城,与他近在咫尺,他却连与儿子见上一面的机会都没有
,隗嚣想到这里,不由得潸然泪下。
见隗嚣哭得悲切,金丹走上前来,柔声说道:“大王的病情还未愈,眼下,切不开悲伤过度,这太伤身体了。”
隗嚣抬起手臂,用袖口弹了弹眼角的泪痕,问道:“刘秀说,只要我肯投降,他就会放了恂儿?”
“是的,大王,刘秀乃天子,天子一言九鼎,必会言而有信!”郑兴急声说道。
还没等隗嚣再说话,金丹小声说道:“大王,这只是刘秀的计谋罢了!大王可千万不要忘了樊崇与张步的前车之鉴啊!”
听了这话,隗嚣的身子顿是一震,同时倒吸口凉气。郑兴看了金丹一眼,而后对隗嚣说道:“大王,微臣相信陛下所言不假,请大王三思啊!”金丹接话道:“大王不降,现在牺牲的只是大公子一人,大王若是听信了刘秀的假话,中了刘秀的诡计,到时,死的可就远不止大公子一人,大王、乃至二公子等等,谁都
活不成。”
隗嚣听后,脸色又是一变,慢慢低垂下头,脸色变换不定。郑兴怒视金丹,心里恨得牙根痒痒。
他明白金丹为何不让大王投降,金丹和天子结下的梁子太大,大王一旦投降,天子或许不会难为大王,但一定不会放过他金丹。
金丹为了一己之私,一再蛊惑大王与朝廷对抗到底,其心可诛!
郑兴对隗嚣说道:“大王,刘秀只给出三天的时间,让大王考虑,大王切不可听信谗言,最终害了大公子的性命啊!”
隗嚣痛苦地闭上眼睛,感觉脑袋疼得像要裂开了似的。
他一阵头重脚轻,身子连连摇晃。金丹抢先一步,把隗嚣的胳膊扶住,而后搀着他,缓缓走到软榻前,让他躺在上面。金丹说道:“大王,刘秀现在就是在拿大公子的性命来要挟大王就范,可是大王也需好好想一想,大王与刘秀的关系已经闹成现在这样,双方势如水火,以后,刘秀他真能
善待大王吗?刘秀其人,向来口蜜心剑,大王可千万不能上了他的恶当啊!”
“可是恂儿他……”
“丹以为,刘秀要杀大公子,早就杀了,又何必等到现在?这次,很可能是刘秀在虚张声势罢了!再者说,刘秀那么爱惜名声,有怎会做出拿人质相要挟之事?”
隗嚣闻言,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一线曙光。一旁的郑兴,则恨不得要骂娘了!
天子是应该爱惜自己的名声,可问题是,现在双方是敌对关系,隗嚣的身份是反贼,隗恂是反贼之子。
天子杀反贼之子,那一点问题都没有,属天经地义,这和天子爱不爱惜自己的名声又有何干系?
金丹所言,完全是在掩耳盗铃,避重就轻。他说道:“大王,眼下是救出大公子最后的机会了,大王万万不可糊涂啊!”
“大胆!”隗嚣还没怎样,金丹倒是先勃然大怒,抬手指向郑兴,大声质问道:“身子臣子,你竟敢辱骂大王糊涂,郑祭酒你该当何罪?”
郑兴没有理会金丹,而是眼巴巴地看着隗嚣。别看隗嚣很看重金丹,但郑兴还不把他放在眼里。
这凉州的根基,都是他们这些老臣帮着大王打下来的,可金丹有出过力吗?他对凉州基业,有做出过任何的功绩吗?没有!
隗嚣闭上的眼睛缓缓睁开,看眼郑兴,挥手说道:“好了,少赣也辛苦了,回去休息吧!”
“大王……”
“下去吧!”隗嚣看了他一眼,重新闭上眼睛。郑兴无奈,只能对隗嚣拱手施礼,而后退出城门楼。看着他走出去,金丹嘴角勾了勾,对隗嚣柔声说道:“大王不必忧心,西城城防,固若金汤,敌军的兵马再多,想攻破
西城,也难如登天,何况,西城还有戎丘协防……”
听着城门楼里,金丹还在一个劲的进献谗言,郑兴忍不住仰天长叹一声,看来,他这个朔宁王的臣子,也快做到头了。
西城的城防再坚固,可终究只是一座城邑而言,被汉军攻陷,只是时间早晚的事。
三天的时间,一晃即逝。三天的时日已过,可隗嚣还在死守着西城,不肯出来投降,汉军众将齐齐来到中军帐,面见天子,请天子下令,斩杀隗恂。
在杀隗恂这件事上,刘秀也有些不太情愿。隗恂是有做过错事,但已经过去那么久了,而且他也受到了相应的惩罚。
另外,隗恂已在洛阳待了这么多年,隗嚣的谋反,还真就和隗恂一点关系都没有,现在若是杀了隗恂,隗恂确实挺冤枉的。
见刘秀的态度有些犹豫不决,吴汉、岑彭、铫期、祭遵、来歙等人都急了,纷纷说道:“陛下,不杀隗恂,不足以震慑反贼啊!”
“陛下乃金口玉言,许下三日之约,现在三日已到,隗贼不为所动,陛下理应斩杀隗恂,扬天子之威仪!”
刘秀看看众将,又沉吟了片刻,点点头,说道:“将隗恂,斩首示众!另,派人举隗恂之首级,绕城三圈!”
“陛下圣明!”听刘秀终于下令,斩杀隗恂,众将皆是面露喜色,纷纷拱手施礼。
当日,由吴汉负责监斩,军中的刀斧手将隗恂的首级斩落,而后,汉军兵卒把隗恂的首级挂在竹竿子上,由一名兵卒举着竹竿,骑马绕城而行。
隗嚣的身体本就不好,突然听闻隗恂被杀的消息,而且人头还被挂着竹竿子,被汉军兵卒挑着环城绕行,他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晕死了过去。
很多大臣都围拢上前,呼唤隗嚣,郑兴没有上前,只是在旁冷眼旁观,和他一样没有上前表忠心的,还有申屠刚和杜林。
郑兴转头看向他二人,他俩也看向郑兴,三人对视,摇头苦笑。
他们现在对隗嚣,皆是大失所望,隗嚣现在已经不是当初那个礼贤下士的明主,只是个昏聩无能、听信谗言的庸主。